第131章 第129章
里德尔在树林最深处停了下来,懒洋洋地靠在了一颗铁杉上,瞥了一眼我握着他的手。我想起中午趴在摊开的书本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正忙着查看信件书写回信(那种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真是催人入眠),撒旦会知道这个家伙一定不是在计划我们明天的晚餐或者像戈尔那个愚蠢的人类一样排演爱尔兰队的魁地奇战术。我撇撇嘴,自觉地松开里德尔站在了他身后。
不一会儿,随着空气里一声轻微的炸响,树林的阴影里出现迪特里希的身影。男巫警惕地在周围布下防护魔法,低着头恭敬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已经找到了,主人。”迪特里希一边行礼一边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就在格伦加里森林里,但他们在迁徙时有一支在中途停了下来,暂时还没有发现踪迹。”
里德尔缓缓往前走了两步,紫杉木魔杖在迪特里希的额角点了点,语调轻柔但不容置疑地问道,“我可以吗?”
迪特里希终于抬起头,看到里德尔的脸后,微微瞪大了眼睛,又飞快掩饰住惊讶的神情,“当然”。
里德尔微微前倾直视迪特里希浅蓝色的眼眸,片刻后缓缓勾起了唇角,“做得不错,尼克拉斯。”
迪特里希有些难受地加重了呼吸,但始终保持着恭谨的神色,直到得到肯定才站起了身。
“我已经通知了多明尼克接替你管理狼人的工作——他们已经清闲太久了不是吗……你将会专心处理巨人。小心接触,解除他们的防备,需要任何东西都可以写信告诉罗杰。但是现在不要作出让他们回到原居住地的承诺——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是些暴躁愚蠢的生物。”
迪特里希严肃地低头听着,对里德尔的指示一一作出保证。
从迪特里希提到格伦家里森林的时候我就知道里德尔在做什么了。我曾经在巴伐利亚问过他是否要寻找巨人,而那个时候的里德尔仍认为时机不到。看起来英国现在的局势已经被他尽然掌控了。我低着头,一边用脚尖在柔软的泥土上小幅度地拨动着扒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一边听着他们和夜风一起萦绕在耳边的谈话。
“我会给你埃文——他将帮助你获得巨人的信任不要让魔法部发现巨人,更不要让他们发现你们的踪迹。”
“是,主人。”
空气里又是一声轻微的爆炸声,迪特里希得到指示后幻影移形离开了。整片森林又安静地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人类是偏狭、莽撞又愚昧的,而你找到了最容易操控他们的办法。”我小声地说道。
里德尔睥睨地笑了起来,轻轻伸出手将苍白的掌心对着我,“我的所有食死徒里,和你谈话总是最富有趣味,奥尔菲顿。”
我将踢出来的泥土重新埋回了土坑里,忍不住扬起唇角握住里德尔的掌心。但人类又是固执而保守的,上千年的时间从长老会到魔法部某种意义上来讲尚且只是换了一个称谓,制度的改变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那需要一点一滴潜移默化的影响。就像詹金斯说的,那样的东西才会是文明的浴火重生。又或者,他想要的只是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权力,并不在乎这个被踩在脚下的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混乱从来都是最容易达成的人类隐藏在血脉里的本性。
我张了张嘴,将舌尖上的话头连带着胸腔里翻涌而上的情绪一并咽了回去——这不是我的世界,那些陷入混乱的也不是我的同类,除过里德尔他们都和我无关。
“派雅提草药公理说过,痛过魔力进行的治愈必然会在同一个体身上造成同等的伤害,但是你的魔药似乎完全没有副作用?”我在沉默的脚步声里思考了很久,忍不住开始嫌弃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读书的糟糕习惯后,才艰难地找到了一个可以打破沉默,让所有在我的脑海里叫嚣着的念头被转移的问题。
“伤害是个主观的词汇……”里德尔瞥了我一眼,缓缓讲起了魔药里控制伤害的原理。夜色里若有若无的嘈杂在他开口的时候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我一开始还在认真听着,但当他讲到魔力平衡方程组的时候,冰冷高亢的声音已经彻底融化在了氤氲的晚风里,我的眼前只剩下了里德尔侧脸反射着月光的线条,和微微开合的嘴唇。我眨眨眼驱散脑海里更加喧嚣的画面,抿着嘴角掩盖住愚蠢到连我自己都开始鄙夷的笑容,又忍不住得寸进尺地抱住了他的整条手臂。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从里德尔随身携带的书本里搜寻最生僻艰涩的魔法原理就变成了这个阳光灿烂的充斥着各种浪费生命的人类活动的八月最令人兴奋的部分。倒不是我突然变成了刻苦钻研企图一窥宇宙奥秘的魔法理论家,只是在每天被人群的尖叫声和戈尔聒噪的讲解(我称之为卖弄)折磨之后,总要有点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不是吗?比如向里德尔询问那些我根本就不关心的魔法原理,然后顺理成章地盯着他而不需要担心钻心剜骨什么的——他可是承诺过要教导我知识的。
尽管里德尔显而易见地有着很多种方法避免这件明显浪费时间毫无意义的事情(像他曾经做过的扔给我一堆旧课本),但恐怕他也没有想到魔法部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了这样一个地步,或者说没有想到位高权重的戈尔会是一件比食死徒还要好用一些的工具。原本在计划中他甚至需要亲自出面一点一点植入的想法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取得了完全出乎意料的进展。所以,我觉得里德尔大概也无聊极了。
当然,如果他真的能像“罗塞尔先生”一样热衷于魁地奇和连续一个月在贵宾区从没有停歇的以各种名义举办的聚会,或是像大多数人类的雄性一样喜欢在酒精作用之下狂妄夸张地自吹自擂的话,这也许会是非常放松的一个月。但显然,每一次离开人群后,比起我他似乎更加迫切地需要那些深奥的魔法知识来感受自己原本的智力水平,或者说需要体验真正匹配智慧的乐趣。
至于我,我可真是得向撒旦坦白,我有罪——曾经一定是傲慢无知蒙蔽了我的双眼才致使我看不见魔法理论研究的伟大意义和超然乐趣。而现在终于理解了研究它们的宝贵价值后,我却更热衷于找到能让里德尔将智慧全部沉浸到思索之中,从而忽略我越来越无礼的举动的那些部分——哦,我是个罪人,知识与文化的玷污者,庸俗而乐在其中毫不自知的愚人。
如果一定要在魁地奇世界杯这种人类发泄自己从自然中过多索取的资源的运动中,找到什么和听里德尔讲解魔法同样富有趣味的事情的话,那一定是听一群魔法部的官员们彼此叫骂了。
我觉得在里德尔这种冰冷自律严苛掌控每一份权力的人身边待得太久,已经完全扼杀了我的想象力——我是说,和总是低着头满脸惊恐的食死徒们比起来,敢于为了不同的政见在派对上一边举着火焰威士忌扯着对方的领子,一边还能思维清晰地从人文到科学再到政治全方面无死角地攻击对手,那可真是快要唤醒我的身体里也许从不存在的热血了呢。事实上,他们华丽的辩论总是令我对自己的修辞和文学素养感到汗颜(食死徒们也应该感到汗颜,如果他们学习过魔法部官员接受的修辞教育,也许就能有更多的方法来阐述“是的,主人”,而不会被里德尔厌恶谄媚了)。
原本在树林里讽刺了戈尔让后者完全无法反驳的詹金斯和他的同事们比起来就显得朴实又诚恳了。我猜除了不符合人类对于女性外表和仪态要求的审美之外,过于一针见血直来直往的表达方式也是她不太受待见的原因之一。我曾在一次无聊的野餐之后和里德尔谈起过这个问题,但他只是轻蔑地撇了一眼身后穿着华丽但是沉浸在在暧昧和调|情之中脑子里空无一物的贵宾们,并不打算浪费自己的时间作出任何点评。
其实我对那个面容慈善但是言辞犀利的女人总是抱有莫名的好感(才不是因为她讽刺了那个法国女人这么肤浅的原因!),所以有的时候看着独自坐在餐桌旁和食物较劲的詹金斯总是有些奇艺得感同身受的孤独。
这可真是令我自己都鄙夷的过分愚蠢的行为。但在我发现里奇最器重的是国际魔法法律办公室主任本尼迪特·帕文斯之后就不再纠结自己有些泛滥的感情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什么比你的上司漠视你的意见的同时,器重你的下属更糟心的事情了。事实上,戈尔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说不定是正确的,我也怀疑詹金斯的合作司司长的位置不是投票选举的,而是什么人为了报复她,丢给了她这么一个棘手的需要同时讨好威森加摩处理魔法部的烂账还要忍受一个明显更有话语权的下属的烫手岗位。
事故与灾害司的司长是个面色红润名叫兰斯·法尔利的老头,尽管(至少在我看来)世界杯期间他们应该是非常繁忙的一个部门,但法尔利总是带着他有些驼背的副司长本森·布兰登游走于每一个摆放酒精的地方,那双发灰的眼睛从世界杯的第一天起就可疑地迷蒙着,似乎从来没有清醒过的样子。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来从没有事故与灾害司的下属来找他们询问过工作的原因之一——我可真是对逆转偶发事件小组、记忆注销指挥部和麻瓜问题调解委员会是如何统筹协调的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好奇。
“完美的养老部门。”里德尔在第二次见到聚集在树林里为世界杯冠军押注的灾害司下属后讽刺又精确地点评到。我赞同地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那个过高估计了他们的问题,第一次觉得对于一个机构而言,有时候它所提供的岗位比起真的需要员工做些什么,也许单纯就是为了解决一部分人的生计而存在的。和他们比起来,即使是戈尔都显得合格了起来——我得承认,尽管他争强好胜虚荣自大,但至少的确让傲罗办公室井井有条又团结一致——虽然团结合作的某些事情显得有些不务正业。
莱斯特兰奇的动作非常迅速,在世界杯开始的第四天《巫师观察报》上就开辟了政经专栏并刊登了葛兰的第一篇文章《麻瓜世界经济初探——数学与逻辑的胜利》,里面并没有惹人怀疑地直接提及宽松的货币政策,而是狡猾地系统普及了对于巫师来说全然陌生的麻瓜术语。
当天早上在戈尔的帐篷前晒着太阳用餐时,我就在詹金斯帐篷前的桌子上看见了那份报纸。女巫推开一大堆印着巨幅活动照片吸引人眼球的报纸,一边给自己的孩子盛好早饭,一边仔细看了看文章的作者,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rp葛兰会找不到工作——那是个有才华的人”
她说着摸了摸男孩的头发,而后便将注意力全部投放到了报纸之中。男孩举着绿色的爱尔兰队旗子盯着自己的母亲似乎有不少话要说,但詹金斯并没有注意到他,于是只得一口一口吞咽着盘子里的炒蛋委屈地低下了头。
“诗人们总是称赞女人的敏锐和细心,但尤金尼娜就注意不到这些,摩尔根是个可怜的孩子”戈尔喝着早餐茶看着不远处这一幕啧啧感叹着。
“戈尔先生总是用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所以才会发现太多的不完美。”里德尔敷衍地说道。我则用他的肩膀挡住自己,在戈尔看不到的地方恶心地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来到爱尔兰后我就没有看过报纸了”我装作随意感慨了一句。
男巫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奥黛特小姐竟然会对时事感兴趣吗?”
“不,”我向他眨眨眼,“我只是担心自己的猜字谜的能力会下降——我可是个大师呢!”
“哦?那您将会在我这里找到最全面的字谜——魔法部会为我们订购市面上全部的主流报纸。”戈尔说着,扶了扶眼镜也向我眨眼回应。
我极力忍住给这个家伙一个钻心剜骨的冲动,从家养小精灵手里接过厚厚一沓报纸,从里面找到《巫师观察报》抽出娱乐版块,将剩余的部分漫不经心地推到了戈尔面前。
“真是该感谢戈尔先生你现在可以一整天都可以沉浸在字谜里了不是吗?”里德尔轻轻笑了起来。
我攥紧了手里愚蠢的报纸,趁着戈尔被《巫师观察报》吸引的时候冲里德尔翻了个白眼,“如果哥哥你嫉妒戈尔先生周到的礼仪和朴拙的热情的话,也许应该考虑做个淑女或者”我将手放在里德尔的膝头轻轻往上滑了一寸,“抓住眼前的东西,不是吗?”
里德尔讽刺地勾起唇角,瞥了我一眼我放在他腿上的手后漠然地看起了面前的报纸。我慢慢收回手,几乎能在大脑里勾勒出他嘲讽我愚蠢的时候每一个音节的发音了。但我可不在乎——我是说难道你会指望一个魔鬼为了自己试图勾|引人而感到羞愧吗?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不成功的话确实是应该被铭记在耻辱柱上的,但那可是里德尔,任何一个尚且存有理智的生物都不应该对他有所期待。
然而,意料之外耻辱至极的,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