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我回到自己的桥洞,躺在沙土上,望着伦敦的星空,睁着眼睛一直躺到天空开始发青,又渐渐变成灰白,既而那常年见不到的太阳慢吞吞地挂在了天空,最终升到了头顶。那几个孩子怕我死了,又不敢靠近我的领地,只得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着我。我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那几个男孩吓了一跳,立刻尖叫着四散逃开。
我一路溜到伦敦西区,找了一片看起来不错的维多利亚式联排别墅偷偷观察着,最终确定了一座没有人的。我不敢使用咒语,只轻轻用了一点点魔力,掰开了紧锁的窗户溜了进去。
别墅的主人有一面巨大的穿衣镜。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的校服袍子染着洗不掉的泥色,衬衣已经看不出来颜色了。黑色的长发打着结像堆杂草黏在头顶,魔鬼们标志性的白色皮肤乌七八糟,不知道粘满了什么脏物,我自己都有些怀疑,里德尔究竟是怎么认出我的,而我这半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躺在桥洞等着哪一天发大水将我埋在河底吗?
我将自己离开霍格沃兹就一直没有脱下来的校服扔进壁炉里烧掉。然后找到浴室打开热水,开始清洗。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些黏得一片一片的长发梳通(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想要直接剃掉算了),又花了大半天时间终于让自己的皮肤重新拥有了正常的颜色和触感。然后我裹上浴袍,去女主人的衣帽间找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抽出魔杖将它变小,而后不出所料地在铺着厚厚毛毯的地板上躺了近四十分钟。等我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换上裙子,一路朝着伦敦东区而去。
当我赶到地堡的时候,汤姆·里德尔已经到了很久了。
“我很开心你终于放弃了变成一只长满苔藓的海龟。但迟到是我所不能容忍的。”
我打量着他已经画好了魔法阵的地板,觉得自己按时来了也帮不上任何忙。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魔法阵,从七个角开始向内密密麻麻画满了我不认识的楔形文字,阵中心却是我认识一点的古代如尼文。我认出了中间的“臣服”、“生命”几个词。整个魔法阵闪烁着一种黑暗的血红色光芒。
“你确定这个魔法没有任何问题?”我有些怀疑,虽然如果魔法阵出了状况于我而言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汤姆里德尔并不打算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他走到了七个角的空隙处,向我指了指阵中心。我像个木偶一样过去站定。让一个陌生人对自己施加我所不理解的咒语,我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开始用古代如尼文吟诵出一长串咒语,并用魔杖冲着我挥出复杂的形状,每一次挥完我都感觉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捆了起来,那种感觉难受极了。像是被紧紧束缚,又像是被压在了巨石之下,我想要挣脱这种束缚,体内的魔力开始不受控制,有细小的火花开始闪烁在我的血液里将那些束缚烧毁,我终于感觉好受了些。当他挥完最后一次的时候,我的身体里窜出一束银色的细线朝着里德尔的手腕而去,触及到他的皮肤后细线消失了,那些无形地捆着我让我几乎快要无法呼吸的枷锁也消失了。我大口喘着气。
“现在,我需要你的血。”
他走到了魔法阵中央,俯身拉过我的手臂,用魔杖轻轻一划,殷红的血液流了下来。他又划开自己的手臂,我们的血液滴在了脚下的阵中,逐渐融汇到一起,而后顺着楔形文字渐渐流过了整个魔法阵,一瞬间红光弥漫。
“我,汤姆·里德尔,承诺将解除奥尔菲顿身上车诺保格的诅咒,并教导她知识和力量,让她能够回到魔法界。”
红光波动了一下,里德尔念出的是我真正的名字而不是加了那个愚蠢姓氏的假名,然后他看向了我。
“我,奥尔菲顿,承诺将会对汤姆·里德尔忠诚,帮助他达成心中所想,听候他的差遣……我们要对彼此真诚,不能相互欺骗隐瞒。”
我倔强地加上了最后一句,我知道那句话对我现在所处的身份而言没有任何帮助,但我痛恨欺瞒。里德尔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说出这个誓言让我感觉非常难受,这和我魔鬼的骄傲完完全全相反,简直就是羞辱。但不接受我就要死亡,或者更糟糕——忍受使用魔法后变成冰块的痛苦或者做一个麻瓜。红光闪过,魔法阵消失,我手臂上的伤口愈合并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七角烙印。
这个时候的我还只是因为自尊受挫而感到难受。丝毫不知道今天的誓言将会意味着什么。我对这个英俊又危险的少年一无所知。我甚至怀疑他自己对自己都从不了解。我承诺要帮他达成心中所想,可如果这个少年在今后波澜壮阔的人生里从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现在,如果不遵守誓言,违背我的命令,或者想要伤害我,你都会死。解咒需要一种魔药,我会在圣诞节左右完成。”
他的语气很平静,轻柔而彬彬有礼,说着的话语却是那样残忍冷酷,仿佛至高无上的圣旨,决定着我的命运。此刻,我觉得自己像个奴隶,等待着主人不时的驱使;又像孱弱的羔羊,不知道哪一刻会被宰杀。
我们离开地堡的时候,我仍在想着我们的关系。我觉得让我给他做仆人是不可能的,与其将自己定义为仆人,我更愿意淹死在臭烘烘的泰晤士河里。有什么东西将沉浸在思绪中的我绊了一下,我稳住身型回头一看,差点跳起来,那是一条粗大的有着菱形花纹的蛇!我看着那条蛇从我脚下游过去游向里德尔所在的地方,男孩俯身摸了摸那条蛇三角形的脑袋。
“这是纳吉尼。”他向我介绍。
我很想嘲讽他选宠物和起名字的糟糕品味。于是我对着那条大蛇讥讽地宣泄起誓言带给我的不快,“哦,亲爱的纳吉尼小姐,我是奥尔菲顿,真是很高兴见到你呢。”
我听到一个丝丝的声音,一个冰冷的似乎是雌性的声音,“奥尔菲顿,汤姆的仆人。”
我惊讶的望向了汤姆·里德尔,甚至忽略了这个句子里侮辱性的词汇。我看见里德尔也正惊讶的望着我。
“你是蛇佬腔?”那声音比他平常的多了一些丝丝的仿佛电流的声音。
“什么是蛇佬腔?”
“你们是兄妹?”那个丝丝的女声插嘴说道。
“哈?”我可不觉得我会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成为兄妹,“我的母亲是个女巫,但已经死了两百年了。”
“我觉得我们有许多事情需要好好谈谈。”里德尔朝纳吉尼挥舞魔杖,那条大蛇顿时缩小了好几圈,然后他又将魔杖举向了我。
“你做什么?”我举起魔杖准备反击。
“带你去孤儿院。”
“我们不能在这里谈吗?”
“你不想继续你的教育了吗?”他仍然没有把魔杖放下,“我是不会让你把我的课本拿去你住的地方的。”他厌恶地皱了皱眉,显然是想起了我昨天的那副模样。
“你就不能找个麻瓜的地方住吗?你都已经没有踪丝了。”
里德尔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阴沉着脸沉默了很久,似乎并不习惯向人透露自己的事情,所以开口的时候有些生硬,“邓布利多让科尔夫人保证我每个暑假都要回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在我愣神的瞬间一道红光袭击了我,我感觉周围的世界缩小了,草丛似乎变成了森林。里德尔瘦长的手伸向我,他把我提了起来装进了外套口袋,我奋力将脑袋探出来,正好看见缩小了的纳吉尼也被扔了进来,背上汗毛瞬间立了起来(尽管我现在可能没有),我尽力朝着口袋边上缩,纳吉尼完全不打算理我:“真是条丑蛇。”然后它去了另一边睡觉了。
“你把我变成了蛇??!”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扭曲了,“蛇?!”
“所以我才能听懂你说的话。如果你能不这么聒噪,也许我可以带你去霍格沃兹。”
我缩回到口袋里,不再说话了,我遇到里德尔后的情绪波动真是比以往的两百年都要频繁。一路上纳吉尼的尾巴都不停打在我身上。虽然知道现在我也是一条蛇,但我还是感到阵阵恶寒。
“你这么厉害,就不能幻影移形吗?”里德尔今天晚上向我展示的魔法水平已经超越很多成年巫师了。
“我真是快忘了一年级的学生有多么无知。未成年巫师因为魔力的不稳定,幻影移形很容易分|体。你想变成两半吗?”
我不说话了。我是不会向他提出把我换个口袋的要求的,那太羞辱人了。
等到我终于被拿出来的时候纳吉尼已经彻底睡死了。她应该刚刚吃完东西,肚皮鼓鼓的依稀是头羊,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不会醒了。里德尔把它放在了地上的一个纸箱里。
魔鬼的眼睛是能在黑暗里看东西的,我打量着这个简陋的房间。房间的墙皮因为潮湿已经剥落了,窗子下面的部分已经露出了灰色的砖头。房间里躺着一个小小的陈旧的柜子,一张已经生锈的窄窄的铁床和一个被磨掉油漆的桌子,里德尔将我放在了桌子上,起身打开衣柜,里面整齐地悬挂着霍格沃兹的几件校服,从短到长。剩下的空间密密麻麻堆放着各种书籍。从霍格沃兹的一年级到四年级的课本再到丽痕书店里常见的魔法史咒语书,再到一些看起来明显有些不对劲的禁|书。他拿出一套二年级的课本放在了桌子上,“我假定一年级的书你都读完了?”
我点点头,我可不是格兰芬多那一帮一学期都不翻课本的人。提起格兰芬多,我想起了伊森和艾格斯,那些人和事情感觉好像发生在上个世纪。
“你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梅拉贝尔·冈特,她两百年前就死了,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来算我已经两百多岁了,我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我一点都不喜欢讨论我的母亲,“所以什么是蛇佬腔?”
“与蛇对话的能力。”里德尔的眼睛中开始涌起光芒,尽管他极力克制平缓语调,但声音听上去仍旧有些激动,“斯莱特林的院徽之所以是一条蛇,因为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能力就是蛇佬腔,而这种能力是血脉相传的。”
“你是说……”
里德尔终于不再放缓声音,他打断我:“我也许是斯莱特林的后人。”
我注意到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霍格沃兹是曾经让我感觉到温暖的地方,而这与它是谁创造的没有太大关系。我对人类趋之若鹜的荣誉并不感兴趣。
“难怪分院帽说我是天生的斯莱特林,我的母亲也是。”
“分院帽还对你说了什么?”
我不打算回答这个过于私密的问题,转而问他,“所以你的父母呢?死在战争中了吗?”
汤姆·里德尔好像在思考要不要和我讲这么多,最终他说道,“不。我是在这里出生的。我的母亲在这里生下了我然后去世了。”
“那你的父亲呢?”
“我一直在查他,他和我有一样的名字,但霍格沃兹的记录里似乎并没有他。”里德尔巧妙地避开了我的问题,我已经对这个故事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这简直就是我父母故事的翻版。
“也许你的父亲只是个麻瓜,你的母亲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呢?你为什么不查查她?”
虽然里德尔的脸仍旧冰冷,但我能从他的灵魂里明显的察觉到他生气了,“这不可能,对于麻瓜来说再致命的妊娠也不能杀死一个女巫。”
“也许你的母亲想要的只有你的父亲,她愿意为自己的爱情殉葬呢?”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他爱的只有抛弃了我的母亲,我是多余的。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我转过头去看见汤姆·里德尔盯着我礼貌地微笑,但我从没见过那么可怕的笑容,他明明笑着,眼睛却冷的好像死寂的寒冰,我看见他把魔杖举了起来,紧紧攥住,又放了下去。
我突然就觉得有些悲哀,这个少年恐怕一直都知道这种可能,他只是不愿意去面对,他的父亲抛弃了他,他的母亲的爱却全给了他的父亲,而他什么都没有。
“收起你那同情的眼神。crucio!”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我的每一根骨头里传出来,我想要尖叫,但是现在我是一条蛇,连叫喊都做不到,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里德尔终于收起了咒语。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会付出代价的。管理好你的情绪,不然挖掉你的眼睛并不会违反誓言。”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跳仿佛擂鼓,过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虽然我对于自己的处境以及这个人类的本性有一些了解,但那个突如其来的禁咒还是让我吃了一惊。我体内恶魔的血液沸腾了起来,他灵魂里那种危险的气息在我的感官里越来越浓郁。
里德尔已经躺在了他的床上,似乎准备睡觉了。他把我留在了冰冷的桌子上。伦敦的夏天也并不温暖,我感觉身体开始慢慢变得僵硬。
我有些愤怒,“你就让我睡桌子?”我现在可是条蛇,蛇是需要保暖的。
他从薄薄的被子里伸出手指了指纳吉尼的箱子。我真是死也不会去和纳吉尼躺在一起的。我费力地游向那张带着些霉味的小床,在枕头边给自己找了个不会被人压死的位置,盘起了身体。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我有些担心现在整座学校都已经知道了。
“我只是套了斯拉格霍恩的话,看起来他害怕极了,非常想要找个人倾诉呢。”里德尔懒洋洋得回答我。
“阿克斯没有说出来吗?”
“看起来魔法部为了掩盖你们的存在,杀死了艾格斯·阿克斯的‘尸体’,然后修改了他们的记忆。”
“邓布利多同意了?”我吃惊的问他。
“他那么爱自己的学生,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他们没有告诉邓布利多。大概是那个男孩死后的两天。”
也就是我被袭击的那天。
“邓布利多不能恢复她们的记忆吗?”
被子里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你以为记忆是你用来变形的杯子吗?可以随便修改。”
“被摄神取念修改的记忆是不可恢复的。我倒是有一个猜想……”
我并不了解那个咒语。我只是很好奇。
“这些都是斯拉格霍恩告诉你的?”然后又自问自答,“他可真好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