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隔了一番生死几番纠葛，此刻她再见到陆离，脚下却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倒是陆离先开了口，“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他声线磁性，语气温和，就好似安抚一般。以前她总爱跟陆离作对，甚至为了拜入千秋阁口出恶言，她想陆离应该也是怨过她的。
可现在，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没有半点责备，甚至给她台阶下。
她心中愧疚，陆离却不会与她计较，他从来都不跟她计较。
春嫂大概看出了他们师兄妹之间的尴尬氛围，她急忙打圆场道：“茉茉回来得急，想来还未用过早膳，正好今日春嫂做了你爱吃的水晶糕，春嫂拿些给你吃？”
乔浅茉点头，“也好。”
她正要和春嫂去膳房，却见走廊处又跑过来一群人，是一群穿着青衣的少年。
“师姐，真的是你。”
为首上年快步上前，一脸欣喜冲她道。
他身后几个少年也跟了过来，纷纷向乔浅茉打招呼。
“师姐。”
“师姐。”
“师姐。”
乔浅茉目光一一从几人面上看过，前一辈子她离家之后便没再回来过，本来嫁给谢无尘之后她想把师弟师妹接到天衍宗的，正好赶上她突破分神，她只能暂且闭关，再出来时谢无尘身边多了苏菀菀，她为了对付这两人也没心思处理别的，就这样再也没和师弟师妹们见上一面，以至于后来连告别都没有，只在玄天镜里看到他们被杀的惨状。
乔浅茉有两个师弟一个师妹是被她父母收养的孤儿，从小就被留在在赤霞派门口，后来被她爹娘收养，所以和她一样都姓乔。
三师弟乔巍，性子沉稳，乐观开朗，和乔浅茉的关系是几个师弟里面是最好的。
四师弟乔岐，能说会道，为人也很机灵。
他们身后还跟着七八哥师兄弟，也是自小就拜入赤霞派的。
乔浅茉注意到人群中还跟着一个白嫩嫩的小女孩，她扎着两个垂髫小髻，长得白玉团一样，她年纪最小个头最矮，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她。
乔浅茉蹲在她面前，她摸着她的脸问道：“洛洛还认得我吗？”
小女孩软糯糯回答：“长姐。”
乔洛是乔浅茉最小的师妹，她也是一个孤儿，乔浅茉离开的时候她才五岁，她离开了六年，洛洛却未见长高，陆离也在信中与她说过洛洛的情况，洛洛已在修习吐纳之法，修炼会抑制生长，洛洛九岁大看上去还跟六七岁的孩童一般。
乔浅茉想着玄天镜中洛洛倒在血泊中的模样，那些人连乔家的小孩子都不放过，每每想着师弟和师妹的惨状心中便悲痛难忍。
好在这一切都还未发生，而她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看得出来她回来几个师弟挺开心的，乔巍问她：“师姐有多年没回来过了，此番回来应该会多住些日子吧。”
“不知道，如果你们不烦我，我便多住几天，如果你们烦我了，我即刻就走。”
乔岐忙道：“师姐说什么话呢，我们怎么会烦你？师姐，你快跟我们讲讲千秋阁是什么样的，听说千秋阁高手如云，师姐，那些高手你都跟他们较量过吗？”
其他几个师弟听到这话也得一脸兴味，看样子很感兴趣。
天衍宗和赤霞派自来关系就不好，千秋阁又隶属于天衍宗，他们却如此坦然问她在千秋阁过得好不好，很明显并未责怪她曾经离开赤霞派进入千秋阁，只是单纯想知道她的情况。
乔浅茉说道：“当然较量过了啊，除了阁中的师长，其他的都是你师姐我的手下败将而已。”
“啊？真的吗？”
“怎的，还不信你师姐的厉害？”
乔岐忙道：“当然不是，师姐你自来就厉害。”
春嫂在一旁道：“好了好了，你们师姐刚回来，我先带她去吃点东西，你们自去忙你们的。”
与师弟师妹们分别之后乔浅茉随春嫂去了膳房，春嫂果然给她拿了一碟子水晶糕，乔浅茉尝了一块，依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春嫂在一旁说道：“你从小爱吃水晶糕，不过那时候家里穷，要做水晶糕手续繁琐，材料也贵，不能天天吃，不过现在好了，掌门将门派管理得很好，家里的灵石也多得数不过来，你回来了天天都可以吃到了。”
这一路来膳房乔浅茉也看到了门派中的变化，门派建筑被修缮过，所有房间都换上了精工雕花门，甚至连地砖都是新换的。她离开时赤霞派早已没落，甚至连饭都快吃不起了，而现在整个门派焕然一新，如若不是有强大的经济支撑，根本无法做到。
看样子这些年陆离将赤霞派经营得很好。
“你吃完后便去同你师兄说说话，虽然当年你离开时和他闹了些不愉快，可他再怎么样都是你的师兄。你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亲兄妹之间哪有一辈子的仇啊？你离开的这些年他也甚是挂念你，你当年确实也做得不对，如今回来了便去向他认个错。”
春嫂苦口婆心，确实在为她着想，乔浅茉应道：“好。”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倒让春嫂意外，春嫂在赤霞派多年，陆离和乔浅茉也算是她亲手带大的，这两人的性子她也清楚，乔浅茉自小脾气倔不服输，她也清楚她不喜欢陆离，让她去跟陆离认错，她本以为没那么容易。
春嫂笑道：“在外面多年，你性子倒是平稳了许多，这是好事。”
乔浅茉吃完，春嫂就带她去了陆离的房间，不过陆离并不在房中，负责打扫陆离院子的小童告诉他们，掌门去演武堂看排阵了。
春嫂道：“是了，这个时间掌门确实该在演武堂的，我们也一同去看看吧。”
赤霞派有一个很大的演武堂，乔浅茉记得当年她父亲还在时，看着演武堂中稀稀拉拉的十多个师兄弟他总会满面愁容唉声叹息，遥想赤霞派当年何等的威风，门内弟子挤满了演武堂，门外弟子遍布天下，可现在整个赤霞派的人加起来都填不满演武堂的一个角落。
父亲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重振赤霞派，演武堂里要站满弟子，九州门派中要有赤霞派的一席之地。
现在乔浅茉站在赤霞派的看台之上，看台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身着青衣的弟子们，他们在演武堂中挥刀操练，响声震天，乔浅茉从未见过赤霞派的辉煌，她出生时赤霞派便已经一蹶不振了。
她也不知道原来演武堂中站满了弟子，他们那同时发出口号呼声时，这呼声有如龙吟虎啸般让人心中震撼。
陆离见她过来问道：“用过膳了？”
“用过了。”
乔浅茉目光看向演武堂中，问道“如今门派中有多少弟子？”
陆离道：“大约有上百名。”
上百名……
她离开赤霞派时，派中依然只有他们师兄妹十几人，不过六年时间派中便已收入了上百名弟子。
一代代光复门派的使命，可终究是一代不如一代，她的父亲甚至为了光复门派偷偷修炼门派禁书，最后走火入魔自断经脉，她的母亲也为了光复门派呕心沥血，最后油尽灯枯，她曾经也想过要重振家族，要让所有人都看得起她们赤霞派，她为了变强不惜去了与赤霞派不和的天衍宗。
可是实际上她并没有做到，光复一个门派谈何容易呢？一代又一代背负着光复门派的使命，可最终一代不如一代。
父亲做不到，父亲的师父做不到，母亲也做不到，她也没做到，可是现在陆离做到了，她终于看到了父亲口中所说演武堂中站满了弟子的盛景，终于看到了这个破败不堪的门派又展露出属于它的光芒。
虽然短暂，可它终究向世人证明了赤霞派并不是一蹶不振，只要赤霞派有一人不灭，便能重新焕发生机。
操练结束，堂下整齐划一高呼。
勤勉守业，光耀门楣！
乔浅茉记得，这是父亲给他们立下的家训，作为父亲唯一的女儿，她却未能完成他的遗愿，可是现在有人替她完成了。
她心中震撼，一股酸涩感冲上鼻端。
陆离一直想与她见面，一直想让她看看赤霞派的改变，可她却拒不相见，其实只要她稍微回头就能看到赤霞派的变化，可她只顾自己修炼却从未回头看过一眼，也不知陆离离开时是不是带着遗憾，未能让她看到赤霞派变化的遗憾。
不过如今为时不晚，她总算看到了，看到了不再寥落的赤霞派是什么样子，原来它可以如此崭新，如此生机勃勃。
陆离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弟子们这才退下，演武堂一时安静下来，乔浅茉调整呼吸，让心情渐渐平静，她冲陆离道：“我想和你聊一聊。”
她们从未心平气和聊过一次，她不喜欢陆离，他们见面也总是在争吵。
这应该是乔浅茉第一次如此态度平和想要和他聊天，这让陆离感到意外，不过他并没有疑惑太久。
“好。”他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