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真假
连续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出了太阳。
我吃了午饭后去了一趟酒店——大姐中午回去时发现钥匙丢了，我去给她送钥匙。送完钥匙出酒店时碰到经理带女儿过来吃饭，她看还有点时间，就让我顺便给她女儿说说这次考试的错题。
我是踩着下午的铃响进的教室。
在踏进教室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班里气氛的古怪——以前老师没来时，班里多多少少会有点热闹，大家说话也不会刻意压着声音，现在教室里虽然有人说话，但是是安静的。我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教室，就看到本来还跟后座低声说话的梁智华跟我对视了一眼之后，马上推了推跟她说话的人，然后迅速转回去坐正了。而班里许多同学见我走进来，虽然装着没看见我，但目光却似有似无地瞟了过来。
我猛的拽紧了手，因为这个情形让我觉得自己再一次回到了初中的那个早上，那个时候也是这种似有似无的眼光——想要窥探，但又努力装着不在意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往林晖座位看过去。
林晖不在。
我咬了咬牙，正要低下头不看班里任何人悄悄回座位，就看到李林一一脚将刘文杰连椅子一块踹到了地上，“砰！”的一声响彻了整间教室。
李林一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地又上前补了两脚。叶华抱着手在一旁冷眼看着。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还不停手？！”语文老师疾步从后门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喝道。
李林一狠狠地瞪了眼缩在一旁的刘文杰，从桌上拿了本书谁也不看，往教室后面贴墙站好，垂下眼睛一声吭声。
语文老师本来还想说李林一几句，被他这一串动作弄得一愣，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看了看李林一，又看了看已经自己站起来的刘文杰，然后拿起手里的书本狠狠地拍了拍李林一的脑袋，走过去问刘文杰。
刘文杰往我这儿看了一眼，没说话。
“都坐好！”语文老师用力拍了拍手里的书，将班里人的注意力拉回来，“上课！”
我刚在座位上坐下，余光就看到林晖和谢朗从后门进来了。我没敢再看，死命地盯着黑板，装作事情与我无关的样子。
我正努力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于黑板，叶华偷偷地拽了拽我的衣角，将手机递给我：“不要怕，你先看看。”
我接过她的手机，又听她凑过来低声道：“帖子班长已经删掉了，这是我之前截出来的，你也知道一下前因后果，然后——。”
“我们再弄死他。”秦雅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接了这一句之后，又转了回去继续
刘文杰在后座哼了一声，叶华翻了个白眼，迅速扭过头去低声喝道：“你别哼哼了，听到你的声音我都嫌恶心。”
我拿着手机，一时不知所措。
我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转过头看向林晖。他本来看着黑板，但当我看过去时，不知为何，他也恰巧看了过来，目光相接时，他对我笑了笑，随即无声地对我说了两个字。我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说的是“没事”。
我眼睛有点热，忙低下头看叶华的手机。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大字号的标题——高二年级第五：出轨烂赌家庭好，进出酒店成绩佳？
我用力地握紧手里的手机，心里想着，这世上果然就没有瞒得了的事。
帖子里一部分是我的旧事，主要是我的母亲出轨跟着有妇之夫跑了，我们一家被那男人的老婆在街上骂了很久，我的父亲烂赌、家暴，以及跟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同居，写得很详细，也很真实，详细真实到我曾经住过的那条小巷叫什么名字、在哪里，我曾经住过的地方在哪里，长什么样，这些话语我很熟悉，因为初中时的我已经经历过一遍，现在的我又重新再经历一遍。
也有部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说我频繁出入酒店。这部分没有那么详细，甚至很模糊，只有我出入酒店的模糊照片，像是不经意拍的，但又像是精心挑选的，因为有五张，不同的角度，虽然没有我的正脸，但只要认识我，都能从图上的侧脸和背影认出我来。这部分什么都是模糊的，谈不上造谣，因为只有五张照片和一句话：“不是很想揣测别人，你们自己看吧。”
还有前段时间二班传的我和李天航的谣言，连带着林晖、谢朗和李林一也没逃过去，一并写了进来，语焉不详但是中心也很突出：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整个帖子说的事情真假参半，但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于是真的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
我将帖子看完，盯着泛白的手指茫然。
直到下课，叶华推了推我，我才回过神来。
“青儿，你认识秦凯吗？”林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九班的。”
我皱眉，总感觉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有点熟悉，但一时没能想出来。
“九班那个打架王？”秦雅忽然出声。
“打架王？”我还是没印象。
“就是那个莫西干头，脸上都是痘，跟菠萝钉似的那个。”孙笑凑过来说了一句。
“啊，是他！那我知道了，我之前去九班碰到过他一次。帖子是他发的？”叶华问。
“嗯，我们删的时候，查了一下，是他。”谢朗出声。
“可是无缘无故的，他干嘛要跟青儿过不去？”
我也想不明白，我知道前半部分内容可能是陈礼婷，但是这个秦凯我不认识。
“青儿妹妹，老于叫你下去。”被语文老师叫下去的李林一走过来笑吟吟地叫我，“没事啊。”说完又看向林晖，“晖儿，下节课自习，化学课跟明天的自习课换。”交待完，李林一转头瞪向刘文杰，“搬！”
刘文杰没吱声，沉着脸开始收拾东西。
我看了刘文杰两眼，站起来去了办公室。
于平在办公室外的栏杆处拿着他的保温杯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见我过来，先对我笑了笑。
“去酒店打工？”
我点点头。
“你之前不是说你大伯给你学费和生活费吗？”
之前开家长会，我把我的情况跟于平说了说，也撒谎说学费和生活费是大伯给的。
“大伯也有孩子读书，有时候拿不出那么多，我就去给酒店经理的女儿做家教。这是经理的电话，你可以打电话问她。”我正要将手机里的电话调出来，被于平制止了：“不用，你做家教给我手机号干嘛，我又不准备做。”
我抬头看向于平。
“不过你有手机了，要记着我的号码，有什么事及时跟我联系。”
“已经存了。”
“那还好，我跟学校申请……”
“老师，”我截断于平的话，知道他是想替我申请助学金，“现在不用了，我姐今年毕业了，大伯家能有余力帮我了，再说每个月学校还给我奖学金，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老师就放心吧。”我想了想，又笑道，“不过酒店经理的家教我还要继续上，她女儿现在读六年级，正准备冲初一，这几年都是我教她的，现在断了对她不好。”
其实话也不尽实，我不申请学校的助学金，一个是我本来就自己能挣到钱，虽然忙点，但用自己的钱也充实；二是，我生活已经够悲惨的了，不想再让别人可怜我，这是我刚上高中之后的想法。
“好吧，不过你马上要高三了，你要平衡好。”
“我知道的。”
说完于平也没让我走，喝了口水又看我一眼，才问道：“你父亲的电话现在怎么打不通了？还有，你家的房子不是你家的了？”
“不是了，卖了。我父亲，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耸耸肩。
“那你现在住哪里？”
“住亲戚家。等会儿我就把她的电话给您。”
“嗯，好。”于平笑道，“我知道你聪明，但是有一些困难现阶段你可能还没能力应付，到时候你就告诉我们几个老师，老师们虽然也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力所能及地帮你解决还是可以的。”
我应了声，弯腰道了谢。
我把电话号码给于平之后，没回教室，直接上了顶楼。
我坐到之前和林晖打游戏的地方，将头埋在膝盖里闭上了眼睛。
陈礼婷是我初中时的同桌兼朋友。我们两家住同一条巷子，她家在巷子口，我家在巷子里面，早上她会等我出来一块去学校，下午回来时我会先到她家做完作业再回去。
那时候我的父母吵架打架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有时候整栋楼都能听到他们砸东西的声音。有时候早上路过巷子一旁的早餐摊子，那些摆摊的大叔阿姨会边卖早餐边说着我家里的事情。所以，我没敢跟陈礼婷说我家里的事，甚至没敢跟她一块去巷子里吃过东西。有时候陈礼婷问我能不能去我家玩，我就撒谎说我爸妈不让我带人回去。她也不强求。
陈礼婷的妈妈我见过一次，做完作业要回去时碰到的，就问了个好，她也没说什么。
初二那年。我和陈礼婷在巷子口目睹了我妈提着行李跟那个有妇之夫上了车。我当时想都没想，喊了声妈就追着那辆车跑了出去。而等我再回到巷子里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后来我打听了一下，这件事之所以传得那么快，是因为我妈跟的那个男人的老婆提前回家发现了这个事，也追着跑了出来，在我跟着车跑出去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在巷子口骂了她的丈夫、我妈还有我的父亲，并扬言死在我家门口。
第二天，我在巷子口等陈礼婷等到快上课，才匆匆地跑去学校。
而就是从这一天起，陈礼婷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我凑上去跟她说话，她不是立刻找前面的人问问题，就是装作没听见。上午的课上完，她就调了座位，把课桌椅子搬到了教室的另一头。
我本来还想着跟她解释一下我家的事，但是，当时我看着她那边单独的一个桌子，又看了看我自己单独的一个桌子，忽然就明白了：这件事解释不解释，其实也没多大的关系。
我埋头想着以前的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才忙擦了擦脸，转头看过去。
“给。”他微微朝我俯下身来。
“谢谢。”我接过他手里的奶茶，道了声谢，然后看着他坐到我身旁。
他也没说什么，喝了口手里的奶茶后将其放到一边，然后把手里的耳塞递给我。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递过来的耳机，又直愣愣地看向他，他笑了笑，晃了晃手。
我把耳塞接过来戴上。
我们俩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夕阳慢慢地给不远处教学楼旁的那棵玉兰树渡上层金粉。
我借着低头喝奶茶的功夫，侧过头悄悄地看他。夏季夕阳的余晖金粉不仅倒在了那棵玉兰树上，还洒在了他的眉眼上，舒朗俊秀。
大概是我动作之间不小心扯了耳机线，林晖转头看过来，与我正看着他的目光对上。我这次没有躲开，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我就听到林晖问：“青儿，我们去吃好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