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街市
“都说了公子你别碰刻刀,这下可好,想着刻玉印送给贵卿做生辰礼,结果伤了手不说,不还是得出来买现成的?”白苏出府时仔仔细细看了自家公子手上的绑带,确认包扎好后才微微放下心,嘴里还埋怨着,结果一转头,便看到铃铛对他龇牙,很是凶残的模样。
白苏缩了缩脖子,躲到了苏渊渟身后。
苏渊渟看着像狼崽子一般的铃铛,面上春风化雨地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才把她哄顺。铃铛瞪了一眼在苏渊渟身后探头的白苏,恶狠狠地撂下一句“不、骂、公子”,又吓了白苏一顿。
“好了,乖,白苏也是为了我好,并没有骂我,铃铛你莫要这般凶。”
安抚了两个仆从,苏渊渟利落地上了马车,而后白苏跟上,铃铛也坐到了赶车的地方。
“去琅环轩。”
过几日便是苏渊清和苏渊渟的生辰,兄弟二人每年这个日子便会互送礼物,相赠的无非是一些金银奇巧,都是从名器店里买来的现成货。
今年苏渊渟心血来潮,看着府里请来做玉刻的师傅干活,也跟着学了两手,心里便想着亲自刻个玉印送给兄长,谁料看起来简单的玉刻到了手里便难如登天,他只刻了两刀,一刀刻在玉上,一刀刻在手上。
白苏瞧见了叽哇乱叫,铃铛看见了当即夺过刻刀把它砸了个稀烂,苏渊渟无奈地看着两个活宝,心底绝了亲自动手的想法。
生辰礼还得备,于是刚包扎好伤口的苏渊渟便遣人赶来马车,要出去买。
“生辰宴不还有好几天吗?公子,你这刚割了手,就出来奔波,这怎么行?”上了马车,白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盯着苏渊渟的手直揪心。
“买生辰礼这事,宜早不宜迟。我方听闻琅环轩进了一批新件儿,若是晚了,便没什么好东西留赠兄长了。”苏渊渟温温和和笑着,将包裹的紧紧实实的手往袖里掩了一掩,似乎只要白苏看不见,便能免了他的担忧。
白苏说不过他,无奈叹气,还是止了话头。
去琅环轩的路程不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铃铛停马后撩开车帘,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渊渟。
苏渊渟对她炽热的目光习以为常,由白苏搀扶着下了马车,往琅环轩走去。
铃铛是想跟着的,奈何她得看着马车,只能眼巴巴目送苏渊渟进去,目光一错不错盯着门口,等待他出来。
琅环轩是京中最大的珍品阁,苏渊清还在家中的时候,最喜这里的玉佩,每十日便要来转转,购置新品。苏渊渟径自将目标定在了卖玉佩的区域,怎知转过拐角,便看到他意想不到的人。
钟楚泠低头将手里的两块玉佩分别在谢安执腰间比划,似乎在考虑哪个更配他,想了半天实在比不出来,便抬头问询:“这两块你更喜欢哪个?”
“随意。”谢安执垂眸应了,眸光极清,似乎半寸情绪也无,可在苏渊渟这个方向看来,恰好能见到他的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目光也胶在钟楚泠的头上,一个眼神也没有给那两块玉佩。
“既如此,便都买了。”钟楚泠干笑两声,饶是心在滴血,面上也掩饰极好,看不出一点不适。
她转头吩咐百合拿去打包,抬眸便看到苏渊渟愣在原地,因着不太熟,又怕开口寒暄时他不慎唤出她真实身份,所以只是对他点了点头,权当是打了招呼。
苏渊渟回神,沉默回礼。
谢安执看到苏渊渟后,嘴角那微微翘起的弧度瞬间消失,倒不是他对苏渊渟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只是出于男人的直觉,他总觉苏渊渟看钟楚泠的眼神不甚清白。
他扯了扯钟楚泠的袖角,低声在她耳边道:“琅环轩中贵族颇多,我们买好便走罢,不是说要带我去吃酥饼么?”
钟楚泠点点头,拉着谢安执与苏渊渟错肩而过,唯有一缕香气萦绕苏渊渟鼻端。
少女身上有干净清爽的橘香,似乎是在来之前吃的几个橘使然,而谢安执身上也有淡淡的檀香。两人气味一个跳脱,一个沉稳,纠缠在一起涌入苏渊渟鼻腔,却只闻到了两种香气的缱绻。
苏渊渟垂眸叹息,无数次艳羡她与旁人的天作之合。
“公子,”白苏唤回他出的神,说道,“挑玉佩么?”
苏渊渟抬起眼睫,径自问向方才为钟谢二人打包的伙计:“方才那两位贵人挑选的玉佩,可还有存货?”
白苏在一旁低声惊呼:“公子,您不能送贵卿与……那位一样的玉佩呀!”
他的公子是被刀割了手,怎脑子也不太正常了?若是贵卿佩戴与凤君一样的饰物,凤君心里定然不舒服。再者说,若是巧合便也罢了,可方才陛下凤君可都看到他了,他再送贵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知道,”苏渊渟赶在白苏劝他前说道,“我只是买来自己戴而已,兄长的另买。”
这一批是新进的货,自然有余量。伙计殷切掏出两块花样与方才谢安执带走的一模一样的玉佩,苏渊渟只看了一眼,便让他包起来,而后为苏渊清挑选起来。
苏渊渟与白苏带着三块玉佩走出,他的脚步却在走出店门的一瞬间凝滞,看着远处在普通百姓摊子上挑选玩意儿的一对璧人又走了神。
铃铛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异样,寻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虽不知自家公子为什么看他们,但还是记住了他们的模样,待苏渊渟回神走近,开口问道:“公子,要,他们东西,我,拿来。”
“不要抢,”苏渊渟急忙道,“不许冒犯贵人。”
铃铛眼见着苏渊渟急了,也愣在原地,似乎不理解向来温润如玉的公子,为什么会变了模样。
是因为那两个人吗?
“那两位是陛下与凤君,你可记住他们的模样,千万别在街上对他们动手。”白苏见她不解,好心开口提醒道。
“不懂。”铃铛摇头,似乎是搞不清楚“陛下”与“凤君”这两个从没人教过她的名词。
见自家公子还在魂不守舍,白苏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道:“你们南炎有王,对吧?”
铃铛点点头,却又皱起眉头,摇摇头:“王,不好。”
说着,她比了个大拇指,道:“圣子,这个。”
大拇指朝下:“王,这个。”
白苏“扑哧”一声笑出声,似乎觉得这样不好,忍着笑,说道:“那就……圣子罢,陛下就好比圣子的地位,凤君就好比圣子伴侣的地位。”
“不对,”铃铛摇摇头,说道,“伴侣,神。人,不对。”
白苏挠了挠头,本意是想找个铃铛熟知的方式给她解释,谁料铃铛较起了真,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只好搪塞道:“总之你记住,女的是‘陛下’,男的是‘凤君’,他们是很厉害的人,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你千万不要冲撞了他们。”
铃铛似懂非懂点点头,却说:“公子,若想,我不怕。”
“不不不,公子不会想让你冲撞他们的。”白苏连忙说道。
说话间,苏渊渟探身入了马车厢,一边摩挲着玉佩饰盒棱角,一边道:“好了,莫要再说。白苏,快进来,该回府了。”
……
钟楚泠此次出宫并非心血来潮拉着谢安执一起出来玩,主要原因是她的武学先生萧将军即将班师回朝。她心知萧将军不喜金银珍奇,只爱平凡民间器物,所以便想着出来找一找萧将军会喜欢的东西。
但既然把谢安执拉出来了,定然也要再带他逛一圈,买点他会喜欢的,做足了宠爱他的模样。
“你说,师母她老人家会喜欢什么呢?”钟楚泠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市,问道。
谢安执微微转头,看着她拧眉苦恼的样子,低低笑开,说道:“若萧将军如你所说不喜财帛,想来只要是你送的,有了你的心意,她便都会喜欢。”
“说得对,但也得挑个实用的。”钟楚泠挽住他,甜笑道:“在这之前,得先填一下肚子,好饿啊!”
“嗯……用完膳可以去趟萧将军府,瞧瞧府上缺点什么。”
钟楚泠没个正行说道:“不去看都知道缺什么。”
谢安执听她话里有话,依着她的心问道:“缺什么?”
“自然是……”钟楚泠旁若无人地挠了挠他的下巴,惹得他美目微瞪,而后缓缓揭露真相,“缺一个师夫。”
“话说回来,萧将军并非时时刻刻征战沙场,她在京中时间不少,也是出身武将世家,为何至今还未婚配?”谢安执问道。
依照他的记忆来看,萧将军与他母亲同龄,却从未聘夫,甚至连个暖床小侍也无。
“坊间传闻她不喜男子,你信吗?”钟楚泠挑眉道。
谢安执垂眸,疑惑道:“我与萧将军所说的话一手数得过来,从未有过神交,不了解她的为人,又如何评判有关于她的言论?”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钟楚泠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神神秘秘凑到他耳边,他不明就里,却下意识将耳朵贴近他,凝神细听。
“她和我父君是姐弟,我有一手消息。”
谢安执:?
萧将军之母萧老将军一生只有一个夫郎,两人情比金坚,同衾共穴,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儿子?
心知钟楚泠又在满嘴说胡话,他面色稍嫌地拉开距离,问道:“萧将军亲口说的?”
钟楚泠耸肩道:“我猜的。”
“不敬师长。”
“嗯?”钟楚泠听了这话凑过去,挠挠他的脸,意有所指道,“你这是一语双关啊。”
双哪门子关,她就两个先生,任是谢安执没这个意思,也被她说得有了。
仔细一想,把先生弄到床上了,可不就是不敬吗?
谢安执发觉自己又掉进了她的逻辑怪圈,摇摇头,不做争论。
“不过,我说真的。你看,我父君和师母都姓萧,而我父君是江湖人,前半生浪迹江湖,从未听过有关他双亲的事。而且我也听宫里的老人说,萧将军与我父君是好友,虽然依父君那广结善缘的性子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可在后宫能与前朝的将军结缘,不是挺值得揣摩的吗?”
谢安执听不下去她一本正经说胡话,转头看到路旁卖的糖人,岔开话题问道:“吃糖人吗?”
滔滔不绝的钟楚泠顿了顿,她看向路边糖人摊,目光微变,而后声音也冷了几寸:“不吃。”
语罢,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冷,补充解释道:“咱们还要吃酥饼呢!且留着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