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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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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往曾经宛如一道厚重积满尘灰的门,他终日困在不见天日的沉疴往事中,不得解脱。然而,自厌的他,却听到轻叩门扉之声,而后,天光大亮。

    梦里他隐约见得宛若神祇的钟楚泠轻轻拥住满身鲜血的他,神色若秋日暖阳,温柔得不像话。

    “忘掉过去,和我与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地过日子。”

    谢安执俯身抱回用力抱住自己的她,好像真的要同梦里的她说的一般,好好过下去。

    然后呢?

    谢安执周身一激,背部阴恻恻的寒,如坠冰窖。

    孩子呢?

    被凛冬掺着碎冰的水没过头顶时的惶恐心境霎时间包裹住了他。

    被谢丞相请来的大夫正为谢安执把着脉,抬眼时恰巧与骤然睁开双眼的谢安执对视,心下疑惑:怎烧成这样还能醒呢?

    见谢安执睁开眼睛,谢丞相微微松了口气,还没等她倾身问谢安执身体状况,谢太君便急匆匆开口道:“招妹,乖孙儿,你有没有事?”

    怎料一向尊重长辈的谢安执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谢太君的问题,他目光空洞地坐起身,玉雕似的手掌不正常地抚在小腹上,睫毛轻颤,似是才缓过神来一般,转头看向大夫,沙哑着嗓音问道:“孩儿呢?我的孩儿呢?”

    此一言屋里众人皆傻了眼,谢丞相走近伸手贴近了谢安执的前额,发觉他烧得吓人,忙吩咐大夫快些诊治抓药,大夫起身依言招办,谢太君不放心地拉着谢安执左问右问他感觉如何。屋里兵荒马乱,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谢安执急了,不顾往日世家公子的骄矜姿态,掀开被子扑到床边抓住即将走开的大夫衣袖,再一次问道:“本宫的孩儿呢?”

    谢太君见着心疼,连忙拿起被子给他裹上。谢丞相也觉得他高烧发得病有些丢人,用力掰开他的手,哄道:“招妹乖,大夫是要给你写药方呢!莫要胡闹!你一个男儿家哪来的孩子?”

    谢丞相的话唤回了谢安执的冷静情绪,他想,或是他们还没听说过男子怀孕,所以以为自己发烧乱言,解释又解释不通,遂静下来,强迫自己平静地问道:“请问大夫……方才,本宫脉象,可有异常?不必担忧诊治出错如何,你如实说便是。”

    大夫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凤君脉象并无异常,只是落水发热,须得喝药退烧静养。”

    “再无其他?”谢安执眸光激动,隐忍不发,倾身上前,执拗地问道。

    大夫被他这一问也弄懵了,她茫然地看向谢丞相,谢丞相无奈道:“再给他诊治一番。”

    谢安执闻言忙不迭将手腕伸出,满目期待在大夫又一次把完脉后的茫然眼神中落空。

    “回凤君,的确无异常。老妪愚钝,若是凤君哪里感觉不舒服,同老妪说便是,老妪定竭力救治。”

    谢安执垂目瘫坐在床榻上,深呼吸调整情绪后,涩声道:“没有查出喜脉?”

    心知这凤君或许真是高烧胡话,大夫也不敢表露在明面上,只能好脾气地说道:“喜脉于指下宛若流珠,迅疾滑动,凤君的确没有此脉象。”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周身温度下降,再一打眼看那病中胡言的凤君,恰巧与他想要杀人的目光撞上,心尖抽搐,被吓得不轻。

    “好了,招妹,莫要胡闹了,快躺下静养,别耽误了自己的身子。”谢丞相将愣在原地的大夫轻轻推开,站到谢安执眼前,如哄稚儿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脑,想哄顺他满身的戾气。

    “母亲,谢瑶姝呢?”谢安执在她怀里抬起了头,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谢丞相从未见过自家儿子这般眼神,不觉心慌,她回过神,连忙说道:“此次是姝儿不对,你是哥哥,莫要同她一般计较。且姝儿已经知晓自己错了,眼下自请回去关禁闭,有什么怨气,你同母亲说,母亲都懂,母亲也一定会好好罚姝儿……咱们自家的事,莫要闹上陛下那里。”

    “谢瑶姝在哪?”将谢丞相之后的话置若罔闻,谢安执直勾勾地看着滔滔不绝的她,再一次问道。

    “不要胡闹!”谢丞相心觉谢安执不对劲,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求救的眼神递向谢太君,示意他帮忙安抚谢安执。

    谢太君不似谢丞相那般重女轻男,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从不厚此薄彼。此次之事是谢瑶姝之过,他知道,谢安执在家里受了谢瑶姝许多委屈,他也知道。若是平日的小打小闹,关上门来,他一定会为谢安执讨回公道,训诫谢瑶姝一番。可眼下之事,他如谢丞相所想的一样,并不希望谢安执闹太大,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让外人介入,他就保不住捧在心尖儿上的孩子们了。

    “招妹,你先冷静一下。你现在的状况不宜动气,姝丫头如何,有你母亲教训她,你且好好养着,莫要去管那个丫头。姥爷今年不走了,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谢太君裹了裹谢安执身上的被衾,好声好气地哄道。

    谢安执被裹得严严实实,眸底隐有水泽,目光缓缓在面前两张关切的面容上滑动。

    虚情也好,真心也罢。他从鼻腔轻笑出声,烧到干裂的唇微微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就当他们以为他权衡利弊得失之后终于肯静下来,两相松了口气,又听他开口,似是发问,似是喃喃自语:“方才母亲说她自请回去关禁闭,是在她房中,还是在书房?”

    “什么?”谢丞相心觉不对,下意识问道。

    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谢安执便用了力从被衾中挣开,赤足下床,在两人还在愣怔的时候,扑到墙边,将用作装饰的南炎长刀解了下来握在手中。

    “招妹!你这是做什么?”谢丞相见此惊呼出声,谢太君也揪住了胸口,目光担忧地看向谢安执。

    南炎长刀有些笨重,尤在病中的谢安执有些拿不动,他费力将刀鞘卸下丢在地上,发出震人心窍的“哐啷”声。

    除去刀鞘的刀刃没了束缚,闪着寒光,任是屋中烧着炉子,也让所有人感受到由心底产生的寒气。

    谢安执似乎并不想拿刀恐吓他们什么,他轻笑出声,低声道:“我要杀了谢瑶姝。”

    “你疯了吗?谢安执!”谢丞相怒吼道。

    “是疯了,但疯的有些迟了。”谢安执苍白着脸,低声道。

    “我就应该在她被困在树上的时候,砍断那棵树。”

    “孽障,你在说什么胡话!她是你妹妹!”谢丞相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心仿佛跳到了咽喉,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悬着一动不动,将所有怒气积攒到一个喷发的顶点。

    她属实是没想过谢安执今日会这样,眼下要拿着刀去砍谢瑶姝还是轻的,毕竟他现在这副样子,根本敌不过三两奴仆。可坏事就坏事在,他这不依不饶的模样,好像真的要把事情闹大到不可收场,闹到陛下得知,插手此事。

    若陛下真的介入,她就真的保不住姝儿了。

    谢安执不欲与她多话,冷着脸便要向门外走去。

    然而出师未捷,便被谢丞相派出奴仆夺下手中刀刃。奴仆顾念着他金枝玉叶,下手极轻,他却出人意料地紧紧攥着手里的刀,让奴仆废了好大劲才夺下。

    手无寸铁的谢安执呆滞在原地,赤足踩在地面上,被冰凉的地板冻得发红,他却置若无感,低垂着头,木愣的眼神一直落在平坦的小腹上。

    奴仆夺过长刀便退到谢丞相身侧,一群人聚集在屋中的角落,显得站在对角处的谢安执茕茕孑立,只影一人。

    没有人站在他这边。

    谢太君自谢安执跳下床后便杵在原处,没任何声响。

    他知道谢安执被压抑了多久,这等压抑被他看在眼底,既是心疼,也是担忧。他心疼他的孙儿懂事忍下一切,却担忧来日忍到无可再忍时,谁也压不住他内心积攒多年的火气。

    谢太君并非不想站在谢安执的身边,他知晓谢安执眼下的孤立无援有多绝望。可是,他是谢瑶姝的姥爷,是谢家的谢太君,无论是哪个身份立场,他都不能帮他。

    眼下,他只能祈求谢安执快些冷静下来,将此事揭过,他会劝他留在宫里,守在真正疼爱他的人身边,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吃人的谢家。

    高门望族里的事,哪有真的清白。

    外面似乎是落了雪,隐约听得不知屋中纷争的奴仆欢呼瑞雪临世,接着是风刃呼啸。

    太冷了。

    谢安执如蝶翼的长睫微颤,如是想。

    他迟钝地发觉踩在地面上的双足发冷,那冷气渐渐蔓延至心口,冻得整颗跳动的心一寸寸凉下去,再也没有跳动的力气。

    或许他应该乖顺回到床上,被姥爷手里的被衾安稳裹好,感受着母亲似真似假的嘘寒问暖。

    其实于他而言,也还不错,不是吗?

    谁都不知道那个孩子存在过,待他回宫同钟楚泠扯谎,孩子不过是他脉象紊乱闹出的笑话,并没有真的出现过,那么,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个孩子。

    不会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在乎,这个在父亲腹中悄然消失的小生命。

    就像他一样。

    抛去了谢氏公子的身份、出尘之表的容颜、贵族熏养的气质、诗书堆砌的才气,他什么都不是。

    在他内心自厌想法重复千次百次时,隔绝风雪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如同梦里那座沉重的门被推开时的样子,钟楚泠的脸出现在了门的后面。

    她似是走急了,气喘吁吁的模样,把着门不断喘息,看到谢安执安然无恙的站在地上,心里不免一松,却立时疑惑他为何赤足站立,不嫌冷吗?

    谢安执目光顿了顿,心中空白如纸,亦像凛冬时,千尺百里的雪。

    于是,钟楚泠便看到目光空洞、什么也没想的谢安执,突兀地红了眼眶,珠子似的泪大颗大颗向下滚落,砸到地上,飞溅在他的足上。

    她耳侧的声音,起初只是含在口腔中的呜咽,后面变成了抽噎不止的低泣。泪珠也变成泪泉,在他脸上横流,有的汇聚尖尖的下颌处滴落,有的顺着他细长的颈滑下,无论怎么哭,结局都是万分狼狈。

    钟楚泠愣住了,背后风雪扑背,她却一时感受不到冷意,只是看着哭泣的谢安执。

    似乎是受了天大委屈的谢安执,哭得宛如遗失最爱玩具的稚子一般,被她上前轻轻拥住。她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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