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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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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朕什么时候去找你?”面对群臣宴饮,谢安执本来神游天外,却被那人抠了抠掌心,听她如是问道。

    谢安执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眼底噙着笑看了回去。

    “别这么看着朕,宴席结束后朕得去和几个大臣商讨一下国事,总得问问时候,确保别把睡了的你吵醒。”

    “这样,”谢安执沉吟片刻,说道,“陛下亥时前来便好。”

    “嗯,朕记住了。若那时朕还没到,就是不来了,莫要再等。”

    谢安执被她挠过的手心微微发痒,他见钟楚泠没有再关注自己的意思,就想收回手,可在收回的一瞬间,手心又被她挠了两下。

    “朕是真心想看你穿白衣的模样的,那样的你真的美极了。”

    不是虚伪的溢美之词,是她少有的真心话。

    小时的钟楚泠追逐着滚了一路的球,一直到它停到一双白锦靴前。

    少年披着雪白的大氅,半张脸掩在厚实的毛领之下,露出一双静如潭水、亮如明月的幽深墨瞳,覆雪的眼睫下垂,低头看着小小的她。

    “小殿下,这是你的球吗?”

    像雪一般的少年如是开口,与淡淡梅香成了钟楚泠那时最为铭记的回忆。

    大概此生也不会遇到如此惊艳的人了。

    钟楚泠夸过他,也不看他是什么表情,起身又去与其他官员对酒,留谢安执一个人在原地盯着自己被挠红的掌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宴席结束后,谢安执果真与几个官员一道去了御书房。谢安执领人回宫,身后还有几个宫人抱着钟楚泠借花献佛的淮桑绸,被人看见,又是一轮艳羡。

    虽然身子极为乏困,但谢安执还是点着灯熬到了亥时,确定无人通传陛下来信,这才遣人熄了灯入睡。

    明日似乎是很普通的一日,陛下生辰的热闹刚过,该上朝上朝,该清扫热闹清扫热闹,南炎王也将踏上回程的马车。

    如果第二天来叫醒陛下的宫人没有看见钟楚泠身侧躺着的男人的话。

    兰子衿缩在床上用被衾裹住赤/裸的身体,瑟瑟发抖,泫然欲泣。

    已然穿戴整齐的钟楚泠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其他宫人也在尴尬地守在御膳房门外,恨不得自挖双目。

    “陛下……”

    “有什么事,等朕下了朝再说。”

    “余姐姐!”兰子衿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支簪子,抵在自己的颈侧,眼泪往外滚落,哽咽道,“我……是我对姐姐有邪念,所以姐姐抱住我时,我没有挣扎。我知道我错了,我……我不守男德,我心思歪,对不起姐姐对我的期待。还请姐姐不要因为我而迁怒郭奶奶他们,求姐姐答应我,不然,子衿死不瞑目!”

    钟楚泠捏了捏眉心,说道:“你把簪子先放下。”

    兰子衿目光破碎,眼泪随着摇头的动作大幅度涌出,他闭上眼,轻声道:“原谅我。”

    喉咙并没有因他骤然捅刺的动作而被割破,反倒是粘上了温热的黏液。他颤颤巍巍睁开眼,见钟楚泠一手把住了簪子,却因此被割破手心,涌出许多鲜血。

    “朕会对你负责。”

    她这样说道。

    ……

    “陛下,兰子衿此人不能留在您的身边。”甫一下朝,听闻清晨风波便跑来守在殿外的百合急切说道。

    钟楚泠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被白布缠得严严实实的掌心,挑眉道:“可朕总也得知道,朕不动手,是谁先把手伸向了朕的后宫,想要算计朕。”

    昨夜与大臣商讨完国事,钟楚泠本想依约去找谢安执。谁知道兰子衿端了壶酒来,说是要和钟楚泠做最后的道别。

    钟楚泠本来对他耐心不足,可见他这番模样,又想起先前小院落里言笑晏晏的曾经。她向来珍惜感情,于是不忍拒绝他,将他放了进去。

    他的心思,本就人尽皆知,到此地步,他也不装了。

    “说来好笑,奴这样一个市井卑贱之民,竟然对天女有了感情。实在是……不知自己深浅,痴心妄想。”

    兰子衿含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着对钟楚泠说道:“门口的姐姐验过了,没有毒的。”

    “子衿,朕说过很多遍,朕真的把你当做亲生弟弟一样看待,从没有因为你的出身而嫌弃过你,看不起你。只是你与宫里人不同,朕若满足你的心愿,将你收入后宫,你根本没有办法在背靠显赫母家的那群男人手下好好地活下去。你会变成他们争强斗狠的工具,或许朕都没办法保住你。”

    兰子衿直直地看着她,胡乱擦了擦脸,也没有附和她,自顾自说道:“奴再敬陛下一杯酒,陛下对奴的关心与照顾,奴此生铭刻在心。”

    “别喝了。”钟楚泠压下他的手腕,无奈道。

    兰子衿似乎是喝上头了,他迷迷糊糊看着她,头一点一点的,尽显憨态。

    “若是醉了,便在朕这里歇下吧。朕今日有约,就先走了。”钟楚泠起身往门外走去,却听到兰子衿头“砰”一声撞到桌子上的声音。

    她循声回头,看着他挣扎撑起身子,又将酒往嘴里送。

    “别喝了!”钟楚泠劈手躲过酒杯,语气里隐带愠怒。

    “姐姐不肯喝我的酒,是不原谅我。”兰子衿瞪着圆溜溜的眼,胡言乱语道。

    “朕喝,”钟楚泠拿过一旁酒壶,往被子里倒了一杯后饮下,好声好气问他,“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带着天旋地转的晕厥感,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却依旧敌不过铺天盖地袭来的倦意,眼一合,骤然失去意识。

    兰子衿算计她的事她心知肚明,他说是她酒后乱性,可笑至极。流落民间那几年,她在花楼打过杂,虽没经历那档子事,但实打实看了不少,自然能根据清晨的状态判断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是兰子衿在撒谎。如此看来,昨夜她突兀的醉酒,估计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不信兰子衿这样的人会有算计她的胆子与心机,只有可能是不想走的他被后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他如愿待在她的身边,也成了她身边的眼线。

    钟楚泠本可以杀了他,她也的确有了杀意。在被谢安执遗弃后,她最恨算计与背叛。可杀他只能泄愤,解决不了任何事。她要借他,把后宫歪心思的人揪出来,杀鸡儆猴。

    反正身边已经绑了一个几欲爆发的火药谢安执,多一个也没什么。帝王之路,本就是披血踏荆,以命相搏。

    她只是遗憾,世间真心,死于私欲算计,覆水难收。

    百合要她解决兰子衿,钟楚泠却摇摇头,说道:“回去拟旨,封兰子衿为兰棋君。”

    “陛下——”

    “百合,听话。”

    钟楚泠疲惫地眨眨眼,努力牵起俏皮的情态,喃喃道:“我只能相信你了。”

    突然自称“我”的她,脆弱得变回了曾经那个怯懦的小皇女,让百合鼻头酸涩难忍。

    ……

    “奴早说了!兰子衿那个小贱人就是别有用心!果真爬上陛下的床了!听说昨夜陛下与他就在御书房那个小床上……”

    “够了,冬雪,别说了!”冬青赶紧拽了拽冬雪衣袖,小声提醒道。

    “的确说不得。”一向云淡风轻的谢安执变了性般抱住云吞摸着毛,不管是谁看都觉得诡异非常,连小猫都在他怀里炸了毛,全身紧绷,僵硬地受着他的抚摸。

    “兰子衿现今是棋君,位分虽不高,但也是陛下的男人。莫要再给人家冠上什么糟践头衔,陛下知道了的话,本宫可护不住你。”

    阴阳怪气,更吓人了。

    冬雪委屈嘟嘟嘴,将话咽回肚子里。

    冬青看着谢安执的脸,却总想起娘亲的模样。

    她见爹爹与其他女子说话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吃味的表情。

    所以凤君整日装作对陛下不上心的样子,但其实,很爱陛下吧?

    谢安执似乎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慢条斯理放开云吞,并不在乎小猫如蒙大赦地飞速逃离,反而眉目极淡地轻轻拍了拍猫毛,说道:“昨夜陛下有约不来,本宫倒当是什么要紧事绊住了她,原是蓝颜惑心,倒也怨不得她。”

    冬雪一听这话,立时明白了谢安执不高兴的缘由。必然是他恼怒陛下说话不算数,让他等了那么久。

    但冬青听罢,满脑子都萦绕着一句话。

    是吃味吧!是吃味吧!是吃味吧!!!

    “去把这画卷送给陛下,顺便问问陛下对兰棋君的寝宫安排有何叮嘱。若无其他条件,本宫便依照后宫往例安排了。”

    每次充当跑腿角色的冬雪下意识接过,谢安执却收了手,看着冬青,别有用意地说道:“冬青,你去。”

    冬青讷讷接过画卷,脑子里又萦绕了一句话。

    是被看穿后恼羞成怒了吧!是被看穿后恼羞成怒了吧!是被看穿后恼羞成怒了吧!!!

    冬青仅存的理智让他快速收回思绪,飞快地看了谢安执一眼,接过画卷,依命退下。

    然而不过片刻,殿门那里便传来冬青颤颤巍巍的声音。

    “谢太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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