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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轻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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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凉归心凉,但礼还是要送,只是没了先前的热切。

    钟楚泠颇是满意的模样收下了他们的礼,心里盘算着这些礼值多少钱,明王钟楚然也出列奉礼。

    随着她抬手示意,有三人抬着一尊玉貔貅上殿,雕工精巧,红如天边赤霞。钟楚泠没细瞧,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东西很贵,笑晏晏地收下。

    “皇姐破费了。”

    钟楚然垂眸:“臣在蜀地久不见圣颜,念得紧,这点东西不算什么,权当寄了念想。”

    听了她的话,钟楚泠偏头想想,开口道:“朕记得过一月便是车太卿生辰,不若皇姐留在宫中为车太卿过了生辰再走,也免了来回的舟车劳顿。”

    钟楚然面露喜色,伏地谢恩道:“臣谢陛下隆恩。”

    “别总陛下陛下地喊,皇姐,小时你还抱过朕呢!”

    一侧的谢安执闻言,墨玉似的眼珠微微左移,思索陛下和钟楚然的关系。但在他的记忆里,还是皇女的钟楚泠并没有和钟楚然有什么交集,更别说“抱”这种亲昵的举动了。

    要么是在他入宫授学前,本来关系好的姊妹两个关系断了,要么便是钟楚泠她又在闭着眼睛胡诌。

    钟楚然也是满眼茫然,似乎不记得有那么一回事。但陛下说了有,那就是有,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她退回座位,期望宴席结束早一些,她可以在父君入寝前去看看父君。

    帝王生辰宴,先帝后宫的那些男人是不必来的,所以车太卿歇在宫中,没有在席上。不过谢太卿作为钟楚泠名义上的父君,应该来,但他早早便遣人捎了消息,告知谢安执不必准备他的席位,对钟楚泠那边的解释是这几日身体抱恙,不宜出席。

    不出席就不出席,连礼都不送,钟楚泠有点郁闷。

    她的郁闷一直持续到南炎王洛卿容前来奉礼的时候,洛卿容送了十尺淮桑绸,闻说这绸由南炎一种特有桑蚕所吐之丝所织,因为桑蚕娇贵,极难养活,南炎全境一年也只能织出不到百尺来。

    物以稀为贵,也算大手笔。

    钟楚泠看着眼前的淮桑绸,满眼笑意,说道:“是件稀罕玩意儿,就是这颜色有些不大好做东西,听闻淮桑绸特殊材质,还不好染色呢……”

    那被人捧着奉上来的珍惜绸布,是白色的。

    在人家生辰送白布,南炎倒是一贯嚣张。

    洛卿容反应过来钟楚泠的话,但他的确是没有诅咒的意思,不免有些尴尬,旁边的人适时开口道:“听闻东乾曾时兴白衣袍,所以此次礼官备礼时,就染成了白色送来。是南炎对东乾所知甚少,来了才知道已经过时……可来不及备别的礼,还望陛下见谅。”

    钟楚泠挥挥手,表示不计较,说道:“南炎王有所不知,东乾前几年实行的穿白衣,是男子喜好,女子是不怎么穿白衣的。而且……”让白衣成风潮的,正是她身边坐着的那个男人,可惜,他也不穿白衣了。

    “既如此,陛下便赐给心悦的侍君便好,待下次进京,小王再给陛下备更好的礼。”

    一听洛卿容这么说,谢安执顿觉不好,下意识往钟楚泠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那人不怀好意地笑着看他。

    来不及阻拦,那人已经开口:“南炎王破费,那今日这礼,朕就借花献佛,赠予凤君了。”

    在谢安执眼里钟楚泠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入心越来越凉的其他侍君眼中,就变得黏黏糊糊起来,颇让人嫉妒。

    陛下专情,是好事。

    可陛下专情别人,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谢安执在洛卿容不忿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说道:“臣侍多谢陛下抬爱,多谢……南炎王割爱。”

    平心而论,那绸布虽然没有姝丽颜色,但因着料子好,哪怕是纯白色,在灯火跳跃下,也映照出如月华流光般的色泽,让其他在场的男子眼馋得不得了。

    若是这种料子做成衣裳,他们定然是要好生收着,时不时拿出来摸两下,重要宴席才舍得拿出来穿。

    不过这东西穿在谢安执身上也不算浪费,南炎随侍口中的“白衣风潮”也是因谢安执而起。当初京中贵子见过白衣谢安执的绝艳容色,便争相随流穿白衣,可穿衣服也得挑人,本就不喜欢白衣的贵子们发现穿上白衣并不能让自己如谢安执一般好看,便不穿了。这风潮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道南炎怎就听说了。

    只是这些人在幻想做成什么样式的衣裳,谢安执却在想把它压到哪里才不会令心血来潮的钟楚泠瞧见,而后逼着他做成衣裳穿。

    送礼风波淡去,众人觥筹交错,开怀宴饮,钟楚泠敏锐感觉钟楚然心不在此,于是便起身走近,说道:“这宴席要结束还得等一段时间,若皇姐在此无聊,可以先去找车太卿,然后再在宫里安排的居所歇下。朕遣人去打扫一下明王府,皇姐过几日再住过去。”

    “多谢陛下体恤。”

    “朕遣人领着你——”

    钟楚然婉拒道:“不必,陛下,这到底也是臣长大的地方,臣不会迷路的。”

    “那好,朕明日去找皇姐叙旧。”

    ……

    离了宴席的钟楚然轻车熟路循着记忆里的路前行,因着大多宫人都在宴席上伺候,所以夜里小路格外静谧,静谧到钟楚然都忍不住慢下步子,侧耳细听草丛虫鸣,将眼前景色与童年的记忆重合起来。

    钟楚然自小是个闷性子,自然不讨母皇喜爱,她也不放在心上。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爬到假山石或是树上,眺望远方景色。

    虽然与钟楚泠同样不受宠,但她们两个却没什么同病相怜的情谊,关于钟楚泠,钟楚然要拧眉细思,想许久才能想出来那微末的记忆。因着长钟楚泠六岁,钟楚然印象里的钟楚泠,一直是一个一点点大的小女孩,说话轻声细语,动作也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注意到。不像皇女,像一个偷了吃食的小宫女。

    钟楚泠方才说钟楚然以前曾抱过她,钟楚然实在是想不起来。现在想想,应当也只是客套话罢了。

    走神想着,便于假山石拐角处与一个匆匆走来的男子撞到了一起。

    夏轻月揉着摔痛的屁股,欲哭无泪。

    为什么每次摔的都是他!

    他含着泪似怒似控诉地抬起头,却发现是完全不认识的人,埋怨的话卡在口中,又咽了下去。

    他最怕和陌生人打交道了。

    上次与谢安执相撞,是因为谢安执走得快,冲劲猛,把他撞倒了。这次算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走得快,可这次撞的人下盘稳,他冲过来的力又原封不动地回了自己身上,所以还是他倒霉。

    想通这件事的夏轻月发现理亏在自己,忍着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拍拍衣裳,却不小心碰到摔着的地方,泪霎时倾泻如雨。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每次出门都没好事,再也不出去了呜呜呜……

    知道此事错不在自己的钟楚然本想不计较这人的冒失,抬步欲走。转眼便看着那人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一时慌了手脚,愣在原地,无措地眨着眼看夏轻月掉眼泪。

    夏轻月入宫晚,彼时钟楚然早已封王离京,所以她并不认识夏轻月。看夏轻月衣裳不像宫人,也不似男官,人又长得年轻,于是便猜测他是钟楚泠新选入宫的侍君。可侍君不是应该在宴席上么?这个怎么还在外面乱晃?不送礼了?不争宠了?

    夏轻月擦着眼泪,感觉到那女子一直盯着自己,不禁背后发毛。陌生……女子……莫不是邻国来送礼的使臣?

    一想到这里,夏轻月顿时有些害怕。他早听过邻国西坤民风豪放,也不怎么把男人当人看,女娶小爹、妹娶姐夫之事是常态,会不会根本不把他这个帝王小爹放在眼里,看中了就跟陛下要人?陛下刚登基,是不能得罪人的时候,万一怕惹西坤不高兴,所以痛快把自己交出去……呜……

    想到自己未来悲惨的命运,夏轻月哭得更凶了,鼻涕眼泪比着赛地往外流,让钟楚然递帕子的想法立时灰飞烟灭。

    “……好丑,别哭了。”钟楚然硬邦邦地说道。

    虽然很丢人,但夏轻月哭得更凶了。

    丑就丑吧!最好嫌弃他,别跟陛下要人,放过他这个可怜小太卿!

    “本王算是知道你为何不在席上了。”

    嗯?本王?

    夏轻月揉眼睛的手一顿,笨拙的小脑袋瓜缓缓转动起来。

    钟楚然欲开口吐槽他太丢人,所以钟楚泠拿不出手。可想了想,这话太难听,还是算了。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去。

    夏轻月慢慢止了哭音,抽抽搭搭地看着钟楚然远去的背影,目光骤然被身侧假山石上的鹅黄吸引住,定睛一看,才看清是一块手帕。

    他愤愤抽过手帕,用力擤了擤鼻涕,本来想就地扔掉,可目光触及远方那人尚未消失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便就近找个池沿,将它浣干净后紧紧地捏在手里。

    嗯,只是借人东西,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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