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皇太极的决意
夜深了，街道上传来马蹄践踏和车轮碾动的声音，皇太极下意识睁开了双眼，一只手已经握住了胸前的刀。
身在异国他乡，容不得他不小心，尤其是这一次出门还带了几个弟弟以及侄子，如果真的出事非同小可。
努尔哈赤想要议和，自己内部阻力也不小。
侵略者们从来没有把苦难怪罪到自己头上过，整个建州所有人都把一切损失一切死亡怪在大明头上，如果这时候以低姿态议和，恐怕金国会崩解得更快。
只是在皇太极心中，族人们提出的议和条件，大明一方是不可能同意的。
那么，这休养生息，收服朝鲜察哈尔的计谋就不得已停止了下来，皇太极趁着努尔哈赤身体还算不错，连忙提出，要进京看一看，替议和跑一下门路。
李永芳当年投降以后，并没有彻底和大明这边断了联系，甚至在京城还有几个交好之人。
自古以来所有大家族学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双方下注，虽然金国至今没能打到北京城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少人对它都怀有不小的信心。
皇太极知道自己今夜八成是睡不着了，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给一旁的多尔衮盖好被子，便轻轻地下了床。
一同来京城的两个孩子分别是自己的弟弟多尔衮和自己的长子豪格，豪格虽为亲子，但毕竟岁数长起来了，胆子大，心眼全，已经能自己一人睡一屋了。
而多尔衮这幼弟则正是黏父母的时候，晚上不陪着他恐他睡不着。
皇太极轻手轻脚走出房门，这才把衣服给完全披好，岳托从走廊另一头迎面走来。
“没事，夜里惊醒，睡不着了。”
皇太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什么事情。
岳托点了点头，替皇太极把衣服整好，继续坐在寒风中。
“你先回去睡吧，我替你守着。”
皇太极拍了拍岳托肩膀，示意后者先歇息吧。
“不用，陪您一会儿。”
岳托的官话已经说得很流利了，只要在汉人的语言环境中，学习官话是很快的。
一行人来到京城自然不是随意找了客栈，而是在一家大客栈里直接租了间院子，每日白天出去打听见闻，买些书籍，晚上则回到院子里休息。
皇太极带两个孩子来的原因便是为了让他们见一见，京城的风采！
赫图阿拉，萨尔浒，甚至辽阳城，都差远了！
再怎么吹嘘，这三座城市加起来也不如一座京城来得金贵。
皇太极感觉，京城就像一个穿着轻纱的丰腴女子，他越靠近，便越觉得这里迷人，甚至心中在想，他天生就属于这里！
每当这时候，他心中就会油然而生一种羡慕嫉妒。
对着皇城当中的那位少年皇帝！
“岳托，看了京城的样子，心中有什么想法？”
皇太极眼睛看着远处的屋脊，再远处似乎有夜间仍然营业的馆子，风中传来些许声音，听起来令人不悦又无法改变。
“京城之大，远胜于辽东。”
岳托沉默半晌，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京城当然大，可是再大也大不过辽东。
皇太极却哑然失笑，他明白岳托的意思，岳托所说的京城之大并非指占地面积，而是指得这种天下俯首的姿态。
天南海北，哪里的人来到这一座城市，都显得那么渺小。
“昨天多尔衮去看人家吵架，我跟着去了，京城士子，即便是吵架也有知识蕴藏其中，写下来拿过去，已经够给族人开蒙了。”
皇太极一边说一边摇头，这正说明了金国各种东西的匮乏。
听京城百姓们说，就这些人还不算士子当中的精锐，吵架打架最厉害的士子都去参军了！
皇太极自然也想知道这一支能够用上读书人的军队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也想着去那个“皇家近卫军团”看一看，可是实在没办法靠近。
明明距离营寨那么远，却有人赶过来提醒说不能再往前走了，若是执迷不悟，下一秒脚下就会被弹丸打出来一个坑。
皇太极瞠目结舌，火铳这东西不是只能打一二十米吗？
这都已经快够上弓箭的射程了！
而且，距离那么远，还能直接打在地上？
火铳打出来的不是该一团雾一样的铁砂吗？
皇太极没有再在军营前浪费时间，因为他知道，这当中的天差地别，已经不是一般努力可以弥补得了的了。
大明的炮还没弄明白，又出了这样的火铳，而且据说京城派了采购队去南方买炮。
在京城越久，皇太极越坚定应该和大明议和的想法。
打不过的！
两人在夜风中静静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岳托才动弹了一下。
“贝勒，天凉了。”
岳托解下来自己的袍子披在皇太极身上，皇太极只是简单地套了一件衣服，如今嘴唇都有些发青了。
“嗯。”
皇太极闷闷不乐地回应了一声，失神地靠在墙上。
岳托站在一旁看着皇太极，看了半天，这才突然扑噔一声跪倒。
“你这是要做什么？”
皇太极有些惊讶，连忙伸手去扶岳托。
“请贝勒爷莫要因大明强盛而失神，不然岳托宁死也不愿再追随贝勒爷一刻！”
岳托声音不大，却极为坦荡，他抬头看着皇太极，目光坚定。
“你这是……”
“贝勒爷！昔日您自我父亲手中救下我性命，那时父亲几为太子，我不过一随意可杀的儿子，可是我岂曾引颈受戮？”
岳托眼中弥漫着一些泪光，这是他心中的痛，也是正白旗中没人敢提的事情。
他的父亲代善，曾经想要亲手杀了他！
“贝勒爷，大金自白山黑水里杀出来，杀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今日所拥食物，领土，难不成贝勒爷打算拱手送给大明么？！”
皇太极本来一直把岳托当成一个孩子，咧了咧嘴角想要扶起岳托，没想到后者竟然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傻小子，就从你阿玛哪里得了一个好身子！”
皇太极笑骂一句，擦了擦眼角的些许湿润。
是啊，大争之世，他又岂能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拱手让给皇城中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