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谋国
赫图阿拉的王城中，坐落着仿制朝鲜而建的王宫。
王宫建立的年头已经不少了，只是努尔哈赤几乎没有用到过，多半是每年大事来一趟，随即就会匆匆赶往萨尔浒的王帐，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每次男人们去“打猎”回来，都是女人们最爱的时节，他们会带来大明那些精致的器皿首饰，还会带来那些会做美味饭食的大明女人。
她们并不担心这些女人会影响自己的地位，大多数都会死于族人的蹂躏，剩下的一部分，无论是否美丽，都会变得沉默寡言，仿佛一只能站起来的牛羊一样。
只是今年却明显和往常不同，随着努尔哈赤收兵，各旗的人纷纷回了驻地，但是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多少人带来大明的东西，带来的只有一腔一腔的怒火！
时隔几个月，努尔哈赤再一次来到了他的王宫，在一堆汉人太监和女人的伺候下清理了清理全身，感觉浑身舒爽了不少的努尔哈赤并不是特别习惯，他独自一人坐到了王宫大殿的后面，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王宫中的传言说，大汗王会在那里听见祖先们的指示，才会知道明年是应该老老实实耕种渔猎还是去大明打秋风，只是今年祖宗的指示，显然不是很正确。
今年败了，败得惨烈。
一堆一堆的尸骨从辽沈一带拉回建州，这还是来得及收敛的，更多的尸骨则遗落于浑河或者辽阳城，连归故里的机会都没有。
努尔哈赤坐在地上，不断地叹气。
自打起兵反明以来，他有过彷徨，有过失败，可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挫败感！
明军不再是绵羊，而变成了能够反咬一口的猎犬！
仅仅是这一点区别，都足够努尔哈赤烦恼不绝了。
大明有多少人？！努尔哈赤都形容不出来的那么多人！
当年在李成梁那里隐忍负重的时候所听见关于京城的见闻，或许就会永远成为泡影了。
当知道自己不得不退兵的时候，努尔哈赤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可是失败毕竟贯穿人生始终，他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代善和皇太极的人马全部都是被吓回来的，他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不再年轻腰背也不再挺直的努尔哈赤长叹一声，心中也知道不能一直在这里坐着了，连忙起身，打算去安排各旗事务。
八旗中，有反心有反胆的不少，自己必须趁着现在还有威望解决了他们，不然等伐明失败的后效凸显出来以后再想动手，那就晚了！
他刚要走向大殿，便看见一个英俊潇洒鼻阔口方的青年走了过来，不由得蹙了蹙眉。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当中属这个最有本事，可是他也最不喜欢这个儿子。
无他，太像一个汉人贵公子了！尤其是当年在李成梁府上见过的李如松！
“父汗！”
皇太极看见努尔哈赤不敢有丝毫不敬，连忙行礼。
“怎么出来了？不是告诉你了要议事吗？”
努尔哈赤淡淡道，他猜想这个儿子八成是有些话要说。
“父汗，我知你心中烦闷，特来为您解忧。”
皇太极嘴角噙笑，开口坦然又自信。
仿佛在太子河北边落荒而逃的不是他一样。
“解什么忧？你又有这本事了？”
“父汗忧虑之事，无非两样，一是担忧我族铁骑不敢再伐贼明，二是担忧其他几个部族又要各自为政，这二者，我都可以解决。”
努尔哈赤紧紧盯着皇太极，看得后者心中有些发毛。
“说来听听！”
“既然父汗应允，那我便献丑了。”
皇太极开口侃侃而谈：“父汗可知为何我大金国力难以提升，又知为何各部族始终离心背德？”
“因为什么？”
皇太极挑了挑眉毛，心说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呢？
不过他也不敢太过于高调，因为努尔哈赤真有可能把他按地上打一顿。
“在于我大金政弊！政弊之处，乃在于我大金不将汉人、辽人当人，不习谋略，不知治国，今日整个大金，亦是父汗昔日治我部族时之政策，岂能富强？”
努尔哈赤面色阴沉了下来，这小崽子话里话外都在说一点。
你不行！
“不过，这不是父汗之过，乃是我族人生长于苦寒之地，再加上自前金来未有国家之缘故，儿臣此计，正好可以解父汗燃眉之急。”
皇太极看向努尔哈赤，眉宇间充满野望。
“父汗，建国吧！”
努尔哈赤知道皇太极说的是什么东西，那就是摆脱如今部落形式的金，再建国家，实现部落到国家的转换。
“建国之后，儿臣可亲往大明收集人才，给予官职以及封赏以吸引各部年轻人，各部年轻人都归心于父汗，那他们谁还能再反我部族！”
皇太极言语中尽是锐气，傍晚的幽暗中，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说来轻巧，贼明岂会任你作为？”
“那便是儿臣要提出的第二点，父汗，我们与明议和吧。”
努尔哈赤双眼暴睁，吓得皇太极恍惚一瞬，当他回过神来时便已经被父亲给抵在墙上，肩背这才迟迟地传来痛感。
努尔哈赤看着儿子扭曲的表情，开口说道：“难受吗？”
“……难受……”
皇太极用力想要挣脱开努尔哈赤的双手，可是这个看起来已经垂垂老矣的父亲双手却像钢铁一样坚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滑稽地晃一晃。
“难受，痛苦……可是这点痛苦，远不及我心中万分之一！”
努尔哈赤松开皇太极，后者瞬间蹲伏下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父汗，但是若我们不建国，不议和，那那些部族，包括草原上的林丹汗，他们会像闻见腥味的鹰一样飞来，啄食我们的血肉，直到把我们吃干抹净！到时候……”
“我没有说你说得有问题。”
皇太极抬头，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父汗。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知道到底怎样才能让大金继续走下去，也知道，只有你，才是大金的天命所归。”
努尔哈赤低头看着皇太极，开口道：“我只是怕你忘掉我们和贼明的仇恨，你要记住，这是永远无法抵弭的仇恨！这仇恨，我们要记千年万年！”
“他们奴役我们那么久，我们要他们用一千万条命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