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天残地缺
“熊大人，不如你把你那马车给扔了吧。”
陈策看着跳上自己马车的熊廷弼，有些扶额。
“诶，就说几句话，又不是打算跟你过一辈子，我还能留你这儿不走了？”
“可是已经好多天了！你在我马车上一待就是多半天！”
陈策也不惯熊廷弼这臭毛病，反正现在自己不是总兵他不是经略，随便骂。
“说会儿话说会儿话……”
熊廷弼下意识地想搓手，这才想起自己的左臂小臂已经没有了。
陈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并没有接着说什么。
熊廷弼看着陈策，两人默默相望半天也没想起说些什么，只憋出来一句。
“你拉屎怎么蹲的？”
“……”
“别别别，真有事真有事……”
熊廷弼看陈策打算操刀子，连忙举手投降，开口道：“其实我这几天一直睡不好……”
“胳膊断了压得疼？”陈策也报了“一箭之仇”。
“行了行了，咱俩天残地缺，谁也别说谁了，我是在想啊，你说陛下新指派的那些人行不行？我怕他们护不住辽东。”
熊廷弼顿时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开口道：“孙承宗据说是陛下的侍讲先生，早年在陕西也是知兵事，但我就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得话，喏，我这里有纸笔……”
“你别捣乱，当然是担心建奴继续犯边啊！”
“怎么会？”陈策瞥了熊廷弼一眼。
“孙经略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我看了他整的广宁兵，确实有一手，军容整齐。而且其也说了些许策略，头一件就是要在辽东建城！”
“你仔细想想，辽东汉人不少，为什么被建奴屡屡犯边，那是因为过了辽沈线就是一马平川的地界，根本无险可守，孙经略就是要在各个险要之地建城，到时候打得建奴举步维艰，过不了多少年，他们自己内讧得都受不住。”
“说的也是，就是心里头担心……”
“不用担心，就算孙经略不行，贺世贤，尤世功，马祥麟，曹文诏，还有那个‘半面鬼’，还有听说从宣大之间调了一个叫满桂的猛将，这些人你还信不过？”
听到这里，熊廷弼乐了起来，开口笑道：“提起这个我就不得不说我军里那个曹文诏，几十个人撵着两旗到处乱跑，听说代善让人出战，别人说只管跑就行了，别管大明将军！比咱们可强得多啊……”
陈策冷笑两声，开口道：“秦夫人家里的马祥麟差了？盘踞辽阳那么久的皇太极，不还是让他打跑的？”
只是提起辽阳城，两人都沉默了。
“那个年轻人……唉……”
熊廷弼伸起一条半手臂架在头后面，靠了上去。
“是啊……功夫不错，心计也还行，就是一点，人品太差！”
两人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战中唯一一个以坏而出名的年轻人。
左良玉！
戚金梁仲善镇压辽阳城中乱状之后才知道，左良玉到底把这座城市变成了什么。
当然，把皇太极赶出城绝对有他的功劳，如果不是因为辽阳变成了一个没有道德的斗兽场，皇太极甚至有可能固守辽阳，到时候为了防止努尔哈赤去而复还，这辽阳只能拱手相让，至少在各军休整以前是拿不回来的。
而左良玉在城中竭尽可能地压缩金人的空间，这才让戚金里应外合成功，把皇太极给逼了出来。
只是战后，左良玉的行为难免被清算！
无论如何，这是他为了自保而出的奸计！而且由他产生的破坏也绝对不在少数！
在熊廷弼他们眼中，这就是有好脑子不能好用的典范！
他与陈策都是等待伤好得差不多了，也让孙承宗平稳过渡以后才往京城走，左良玉则是跟在后面。
因为姜家的人不饶他，据说姜家的几个晚辈让那些家将们把他绑起来吊着打了一下午，就为了问出来姜弼到底是怎么死的。
也不知是姜弼到底死的没有任何疑问，还是左良玉实在硬气过人，反正陛下对此做了裁定，让左良玉进京接受判决，是福是祸，就看陛下以及三法司如何定夺了。
“算了，不说这些事了，你还有事没有？没事请回吧？”
陈策摇了摇头，他都是要解甲归田的人了，实在是没必要仍然为了这些事担心，一代人尽一代人的努力，总不可能所有事情都留着他一人做完。
“还有最后一个事。”
熊廷弼两眼平静，转头看着陈策，嘴里吐出了那两个字。
陈策的脸色立刻变得义愤填膺，血色上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用力地捶打了一下马车车厢。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我也无力回天，还能怎么样？”
“呵呵，前些日子亓诗教给我写信，言说陛下擅权，且朝堂内部已隐隐有水火不容之像……可能性还是挺高的。”
“那咱们那么多兄弟，白死了不成？”
陈策低声厉喝，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当然不会，当今陛下野心勃勃，不是朝堂能满足得了的，暂时憋屈一会儿罢了，我相信，当今陛下终有一日能够平辽灭贼！”
陈策不说话了，低下头闷着脸不出声，过了半天才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
熊廷弼脸色大变，开口骂道：“你疯了！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
“还有，若是陛下真如先帝，那我就自裁！”
熊廷弼说完，气冲冲地掀起帘子又跳下马车，心中也在回想着陈策说的那句话。
“先帝寿数不长！”
几个字说出来，便在不经意间让熊廷弼后背一凉。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知道什么内幕？”
熊廷弼心中仔细思索着，一时也有些忘了自己担忧的那件事。
他更是想不到，他所担忧的那件事，正在辽东大地上慢慢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