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悲鸣
“有人！”
马祥麟在郝荣耳旁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告诉对方自己的行为为什么这么诡异。
还好两人刚才所在之地就是河滩上的几块石头旁，不容易被发现。
郝荣静下心来，确实也听见了马蹄的声音。
听声音大约有十几个骑兵，这也领两人的心沉入谷底。
他们这种状态，肯定打不过的！
如果是马祥麟全盛状态，再把刀枪给他，十几个普通人不在话下，可是现在两人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哪还有力气去迎敌？
“在这里歇息一下吧，正好灌点水。”
一声吆喝响起，马祥麟眉头拧了起来。
听不懂，这是金人！
情况变得越加糟糕，他似乎能够听出来马蹄声正在不断接近！
郝荣的脸也开始变得苍白，他呼吸的声音越来越重，原本简单处理了一下的伤口也开始流血。
他不想死！
在老头刚死的时候，他想给老头报仇，也随着大军杀进金人的阵中！
可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因为金人实在太强了！
只是一个照面，他便被打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他可耻地逃跑了，他以为老头死了自己会很生气，可是到了战场才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死的事实会让他变得很冷静！
北岸的川兵虽然败了，可毕竟几千人，终归没有完全死绝，剩下来几十人便另找了一片河滩，互相处理了伤口，然后便坐在一块发呆。
直到发呆了将近一天以后，金军已经全部回营了，他们才有人建议要不要去战场上找一找还有没有活着的兄弟。
因此，马祥麟才被郝荣给救了下来。
郝荣以为自己的心也死了，不会再怕了，可是当他再次面临生与死之间的恐惧，他仍然会颤抖得不能自已！
马祥麟看了看发抖的郝荣，沉默地挪到了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蹄声越来越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几个人一定会往河边走，到时候两人肯定会被发现，接着……
接下去是什么模样，郝荣根本不敢想象。
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感觉自己一点气也喘不上来了，他开始哭，开始流出带血的口水，流出带血的鼻涕。
突然，一只脏兮兮的手伸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胸口，擦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之前骗你的，不值得，命最宝贵了。”
马祥麟低声说道，嘴角带着一丝洒脱的笑意。
“你小子，会水吧？”
“……会。”
“那待会儿，少将军杀敌的时候，就往水里跑，我给你一条活命的路。”马祥麟脸上似乎写满了不舍与决绝。
“好兄弟，带你们出川……本将军没有怨言，下辈子再见吧。”
他揉了揉郝荣的脑袋，开始积攒体力，准备跳出去搏杀。
郝荣沉默了，似乎再没有一丁点恐惧。
他看着马祥麟那张染了脏灰的俊脸，沉默了好久，这才轻轻捅了捅对方。
“……一起……”
马祥麟一愣，旋即重重点头。
去阴曹地府的路上，还有一个好兄弟陪伴着，也不错。
他伏下身子，闭上眼睛，把所有的听力都专注于那马蹄的声音。
该死，怎么没学几句金人的话，不然说不定还能骗过去！
现在好了，真的要死了！
爹，舅舅，娘……
对不起……
“啊！”
突然一声短促的尖叫，惊醒了正在临终忏悔的马祥麟。
他转头看去，那少年不见了！
他不知何时，已经绕着几块石头跑到了另一边，并且探出身来，故意被金人发现，又往反方向跑去！
一边跑，他还一边大喊着，他双手挥舞，像是在让人撤退。
他的嘴角彻底撕裂，血水混杂着灰尘，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泪水里夹着笑意。
郝荣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自由的鸟，随着风飞过崇山峻岭，回到了那个山旮旯，回到了母亲妹妹的身旁。
“幺儿，出去小心些，赚不赚得钱不要紧，操心自己的身体！”
“哥哥，莫要死咯……”
“呸！小囡囡说什么话，呸呸呸！”
“呸呸呸……”
“呵呵……”
温馨给了他最后的力量，他挥舞着手臂，好像在让远方山丘后的人离去。
还没下马的金军直接催着马迎了上来，领头的一脸狞笑，直接让十来个人去山丘那里，自己则带着两三个在这里欺压这个汉人。
成建制的明军都已经溃败完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们精湛的马术延续了郝荣的生命，也带给后者无尽的苦楚。
马蹄不断凌乱地踩在他身上，他吐血，他哀嚎，他咒骂，他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马祥麟！”
他没有用自己那带着川味的官话，而是用川话喊了出来，又指着远处的山丘。
“你莫要给老子死咯！”
“你比老子有用！听到没！”
“藏好咯！往下面继续走！有咱们的人！”
“你记得给老子报仇！”
“你得给老子报仇！”
“啊啊啊！痛死老子啦！”
“你回去咯，一定要告诉俺娘俺妹子，我是战死哩，没有跑！”
“老子没有跑！”
地上的郝荣似乎是发泄一般地喊了出来，他的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早已无法分辨。
身上雨点一般落下的马蹄突然停了下来，他勉强睁开眼睛，发现那金人在狞笑。
“来，求饶，放你！”
那金人的官话说的极差，大约只会这几句。
郝荣笑了，他笑得悲凉。
他似乎想起了老头，想起了战死的所有老乡。
“呸！”
一口血水吐在那金人脸上，彻底激怒了后者，一把长刀挑断了他的脖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金人宣泄了一番以后也没有找到明军踪影，喝水的念头也没了，不知所踪。
马祥麟从石头后面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郝荣身旁，却只看见一具没有头的残破尸体。
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勉力笑着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
他抱着郝荣的尸体，低声地哭嚎了起来。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