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冲锋
次日清晨，仿佛有人吹响了号角一般，双方纷纷开始整军肃阵。
熊廷弼自然注意到了昨天突然跑回去的代善，但是他并没有特别在意，代善跑回去的原因他知道，贺世贤大显神威，把索海部整个给拔了。
这样一来，努尔哈赤想给自己找好后路很好理解，在代善摸清楚贺世贤位置之前是不可能有动作的。
而贺世贤此时应该奉了自己的令，赶到三万卫附近的山林当中潜藏了。
这样也好，虽然薛国用的一通骚操作打乱了熊廷弼所有的计划，可是自己很幸运，一切都赶上了。
这一场战斗的结果未知，可是熊廷弼有自信，即便是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尽力把金人给打疼。
金人国力远不如大明，一旦把这场战争打成了消耗人力物力的消耗战，金人迟早会被拖垮。
“我死可以，大明不能亡。”
熊廷弼心中想着，他对着面前所有总兵部将下令，全军整顿，准备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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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河南岸。
陈策独自撑起了所有事务，秦邦屏确认战死，秦民屏马祥麟失踪，戚金童仲揆全部去支援辽阳。
他自然也知道独木难支，只是事到临头，已经不是他可以决定了。
这些天他见遍了自己人的死亡，早已变得麻木不仁，直到昨天。
唯有在迎来昨天那个千户的时候，陈策才有了一些情绪变动。
“你是说……”
陈策看着和自己对面而立的赵文兴，又看了看手中那么多证实赵文兴身份的朱由校亲笔信，身形有些摇晃。
“事情就是这样，薛国用与熊经略乃是个人矛盾不合，熊经略从未有过丝毫不忠于国的事情。”
陈策合上双眼，手背上筋肉暴起。
他知道有些地方会有官员不合，可是万万没想到，薛国用竟然能只因为二人关系不合而做出如此事情。
他眼角滴落两滴泪水，他为这一场战争中牺牲的所有人而感到不值。
“薛贼误国啊……”
陈策嘴巴开开合合，最后长出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陈总兵如今需要在意的并非此事，过往已往，熊经略昨日已在金军不足十六里处安营扎寨停歇，如今正是养精蓄锐，陈总兵何不与熊经略合击建奴，以报秦夫人之大仇！”
赵文兴当然知道那些石砫兵的来历，所以在得知他们的壮烈牺牲以后才会如此敬重。
只是悲伤归悲伤，在这样的时刻，复仇是要优先于悲伤的！
“赵千户，我知道，来人！传我将令！”
陈策红着双眼，叫来亲信。
“全军列阵，准备迎敌！”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全部都是在金军铺浮桥快到的时候才突然攻击，同时阻挠修桥，即便如此也死了许多人。
如果真的正面迎击的话，或许会死更多。
赵文兴轻微蹙眉，他原是以为陈策会有别的办法呼应，没想到竟然是用这样惨烈的方式。
他见识过明军的战斗力，这样打的话……
“陈总兵，要不要再……”
“赵千户不须多言。”
陈策低声长叹：“放心吧，川兵没有怕死的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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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刚过，象征着努尔哈赤的那面正黄龙旗立了起来，一旁则是象征大汗王的纛杆，上面悬挂着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
那个老人在阵前对着要随自己亲征浑河南岸陈策部的正黄镶黄正蓝三旗中选出来最后的兵马进行着鼓舞士气的演说，十好几位战将纷纷策马扬鞭，向着浑河冲去。
天空上的乌云彻底散开，仿佛就连苍天都知道这里将会发生什么，不忍心再让这乌压压的云朵压着这些即将燃尽生命的勇士。
当第一支箭矢对射的时候，赵文兴便明白了为何陈策那么自信。
无论是训练有素的浙兵还是靠亲朋关系维持的川兵，他们在这场战争中进行下去的原因早已不是报国或钱财。
而是仇恨！
对建奴，对金人，对他们彻骨的恨意！
赵文兴默然抽刀，也号召着身后所有人都抽出自己的刀。
“奶奶的，一开始明明是想当跟骆思恭差不多的指挥使来着。”
赵文兴低低自嘲，面对着将尸体当作浮桥迅速冲锋过来的金军，发出呐喊。
金军大营背后的熊廷弼自然敏锐地把握了战机，他急忙命令尤世功率骑兵冲锋劫营，自己也是全军押上，打算毕其功于一役。
如今金人士气低迷，无论努尔哈赤去了哪一方，另一方赌上一切地去拼杀，总会有机会！
然而熊廷弼却猜错了努尔哈赤的行为，这位称霸辽东战场这么多年的老猎手没有给他露出一点破绽。
就在尤世功兵锋所向的地方，又有一员老将杀了出来，周围的旗人同样鼓噪不停，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更加雄浑地喊了起来。
尤世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这是上当了。
不过他不担心，如果是袁应泰在背后，那么他们或许会担心，但是熊廷弼的话，即便他知道了答案，也会一起冲杀上来。
面前这个，才是努尔哈赤！
这同样是诡计，清晨去攻击浑河南岸的是努尔哈赤的旗，现在来攻击熊廷弼大军的是努尔哈赤的人。
既然自己只能身在一方，鼓舞一方的士气，那就把自己分成两个。
尤世功随着马背的起伏深呼吸一口，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驰骋了，要珍惜机会。
熊廷弼在马背上做着同样的事情，这一生的前半截沉迷于官场，后半截醉心于军伍。
没想到最后，竟然要死于战争。
熊廷弼嘴角咧起，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东林之手，可是没有。
他又以为，自己会死在皇帝之手，可是也没有。
现在，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是死过三次的人了。”
“瓦罐难离井上破，将军不免阵前亡。”
“当今陛下是明事理的，不论是辽东，还是天下，会好的！”
“只是可惜了，可惜到死也没有看见辽东平定。”
“苍天有灵啊，如果我的这些弟兄们能够转世投胎，那就希望让他们下辈子，再也别遇上我了。”
他的眼前浮现了无数人影，活着的，死去的，最后则是一面也没见过的少年天子，和对面马上要见面的努尔哈赤。
“冲锋！”
熊廷弼呲牙裂目，尤世功舌绽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