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良苦用心
仿佛每一个骑兵都知道自己代表的是努尔哈赤的怒火，这一次的冲锋直到天昏地暗时刻才停下。
滴答细雨当中，马祥麟持枪挎刀在整个大营来回巡视了好几遍，又带着几十人远远地去看了看建奴大营，这才安心回来。
“怎么样了？”
秦邦屏正在给自己肩膀上药，听见有人掀帘子走了进来，开口询问。
“应该无事，我过去看了看，建奴营盘灯火暗淡，不像是要夜袭的样子。”
马祥麟摇了摇头，缓缓道：“白天他们没有占到优势，到了夜间，他们不熟悉咱们营盘布置，若是夜袭更为被动，夜袭可能性不大。”
“嗯，不可掉以轻心。”
“我知道，已经安排人员轮流值守，半个时辰一换，我会去巡夜，底下的人不敢乱来。”
“那就好。”
秦邦屏听到自己这外甥已经完全安排好了，这才松了口气。
满人绝非一般敌手，秦邦屏早些年跟着自家妹子在川蜀征战时，攻势能像满人一般猛烈的绝无仅有。
骑兵冲锋时，如同野火焚烧草原一般狂野，明明营盘里还有几百具尸体，他们却仍然能前赴后继地杀过来，甚至几次差点打穿整个营盘，逼得秦邦屏迫不得已，只能全军迎战。
就连他这位都督佥事都要亲身迎敌，所幸这些年下来武艺还没有荒废，在付出被人砍在肩上一刀的代价后，他杀掉了那个疑似将领的人物。
“今日受伤了吗？”
秦邦屏在马祥麟的帮助下用布料缠住肩膀，又披上外袍，也趁着这一点空闲问着自己的这个宝贝外甥。
“没有，满人武艺稀松，一场冲锋下来，没有一个能过过手的人。”
马祥麟闷声道，从他外观上也能看出来，虽然战况惨烈，但他这位少将军确实没有受伤。
自幼便是秦良玉亲自调教武艺，军中高手无不把绝学倾囊相授，马祥麟若是不从军伍而去走江湖，大概也能打出来一个“镇三江”“盖五岳”“南七北六十三行省瓢把子”的称号。
“不要自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看我出川前不照样觉得天下无敌？你看看我现在。”
秦邦屏拿手比划了一下，大约半尺长。
“那把刀再偏一点，我的头就得剁下来，我身上要不着甲，这条胳膊就得让人家拿掉，高手……”
秦邦屏说着说着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猛然回头牵动了一下肩膀，“嘶”一声的同时也发现身后的小兔崽子竟然在憋笑。
“嘿，你还说不听了……”
“听着呢，听着呢。就是觉得，建奴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
马祥麟给秦邦屏穿好衣物，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开口道：“我听那些辽地人说得那么厉害，还以为建奴个个三头六臂，能和娘亲走两个回合一样，结果他们和我都走不了两个回合，更别提娘亲了。”
“我觉得，就是辽人……”
“行了，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这事情你还不知道吗？”
秦邦屏面色沉了下来，瞪了马祥麟一眼，后者也闭上了嘴巴。
虽然许多事情上，这个外甥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毕竟还是年轻，看见长辈生气了也就不敢再叭叭地说了。
“你也别气恼，有那功夫就多去巡视几趟，熊经略当初来信上说过，建奴行军打仗不拘俗理，捉摸不透，小心点没坏处。”
“知道了。”
马祥麟点头应下，没有再多说什么，走了出去。
·
金军营盘，中军大帐。
此时的中军大帐中几近于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努尔哈赤扫来扫去的目光。
“诸位，我大金，自起事以来，已有三年，诸位，三年当中，你我面对过无数敌人，萨尔浒，我们赢了，开原铁岭，我们赢了，奉集堡，我们还是赢了。”
努尔哈赤说到这里，不由得再瞪了一眼自己那大儿子。
“纵然有所失势，也是因为将首无能，我自信，我大金八旗，就是全天下最能战之兵！”
“大汗王说的是！”
不知哪个部将不识时务地喊了一声，李永芳瞥了一眼，是莽古尔泰的人，便又转回了头。
若是往日，努尔哈赤说这种话激励士气，当然应该附和，可是今日连战连败，说这种话就是要打人甚至杀人的先兆，这也能接话吗？
果不其然，坐在主位的努尔哈赤转过头来，看着莽古尔泰身后的那员战将，眼睛眯了起来。
帐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来自努尔哈赤的审判。
“济兰柯说话，你们都以为我会生气？连一个敢应和的都没有？”
出乎意料，努尔哈赤并没有惩罚接话的济兰柯，反而是又看向了众人。
何和礼轻蹙眉头，但是年迈的他自知，努尔哈赤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大汗，如今是坐拥建州女真各部的大汗王，自己如果擅自说话，恐怕他也会毫不留情严惩。
大战在即，这不是搞权斗，压众位战将之心的时刻啊！
“呵呵，大汗王，大汗王此行，正如古书所载‘朱温杀门客’一事，大汗王，奴才知道大汗王的意思，也知道大家的意思，不如叫奴才为大家作解？”
李永芳见气氛越来越凝滞，只好站出来给双方解围。
“哼，说！”
努尔哈赤当然不知道什么“猪瘟”的典故，不过他相信李永芳，当即伸手，让李永芳作解。
“大汗王的意思，乃是我大金虽然一时败于明贼，却是因为出战几位将军额真作战不力，自视甚高，自取灭亡，我大金军民，仍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强军，是否？”
努尔哈赤脸色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
“大汗王，至于众大将的意思，则是没有人觉得您不对，只是真龙藏于云雨，大家看不见真龙面貌，被您吓得一时不敢出声，济兰柯额真乃性纯之人，只知战事方才敢接话。”
李永芳赶忙给努尔哈赤圆场，看着帐中气氛缓和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他是懂军事的人，正因如此，才不能让努尔哈赤输了这一仗，才得替努尔哈赤安抚军心。
一旦战败，到时候努尔哈赤势必要与大明表面上逢场作戏一番，到时候自己何处？
努尔哈赤肯定二话不说把他卖掉！
努尔哈赤一开始只是心中邪火，他当然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的道理，当然他也没少被人打得逃窜到山旮旯里不敢出来。
只是这场战事实在窝囊，往日一场冲锋，缴获无数不说，还能够把明军打垮，一追杀就是几十里，这一次却冲锋两场，明军还在盖营盘，
这些人难道不害怕吗？
“李永芳将军说得很对，大家也要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努尔哈赤接过李永芳的话头，把话题又拉回到重振军心上，开始了自己的战前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