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疾风
自新年来,沸反盈天的京城官场再一次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安静。
陛下病了,病得很重!
这一次再不是哪一家的私房消息了,据说是刘一燝他们内阁大臣亲自进宫求见得来的结果。
“形神枯槁,气若游丝,多日不进水米”!
此时朝中大臣们与万历末年不同,大多已经是经历过一遍泰昌皇帝旧事的老人,对这种情况简直不能再熟悉。
不过几天,奏疏便像雪花一般飞往皇城,刘一燝等阁老为每一封奏疏都给了回复,可是自己心里却哀嚎不已。
这算哪门子事啊!
好不容易鼓起一点心劲要在朝堂上搏一搏,谁能料到皇帝身体突然就撑不住了!
刘一燝亲自进宫一看,自己也差点傻了。
泰昌元年那一小段时间里,朱由校的身体就特别不好,孱弱的像一个灾民家的孩子一般。
正因为如此,新年第一次面见,刘一燝才会那么感动,因为他真的感觉朱由校状态那么好简直就像个奇迹一般。
谁料才过了半年,情况又急转直下。
昨天进宫面见的时候,刘一燝看见朱由校,虽然身材个子仍旧匀称,可是状态却像个死人一样,奇差无比。
在震惊之余,当即他便开始勒令御马监的王盈严查宫中任何食物饮水,不得错过任何一处,更是连忙调动骆思恭率领锦衣卫围护皇城,严查进出人员。
至于京城宵禁门禁,则是禁止了几乎一切人员的行动,民间慌乱不已,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捕快整日在街头站岗,以等待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而到了今天,刘一燝看着远远走来的王盈仍旧是一脸悲怆,心中顿时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阁老,皇爷说,召集英国公,六部尚书……内阁大臣,兵科都给事中杨涟,乾清宫庭议。”
刘一燝心中一慌,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六部,张维贤,内阁,杨涟。
这是要托孤的意思!
可是,现在你还没有后代啊,这大明江山,到底要托付给谁啊?
“陛下可曾提起皇室宗亲?”
刘一燝抛开杂念,仔细思索,很快便卡住关键点。
既然要托孤,那就要弄明白,到底要托给谁。
“陛下口谕:‘朕提及以外的官员,宗室,勋贵,皆不可擅动,危急之刻,骆思恭暂领京城防务,擅动者视若谋反’。”
刘一燝眼眶微缩,陛下确实成长了。
即便是状态如此,仍旧是对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即刻召集,即刻召集……”
一时间,京城的几位大人物鸡飞狗跳,加起来岁数比大明国祚还长的老几位不顾风雨,纷纷赶到皇城,至于杨涟和张维贤,则由于还在城外,赶来得比较慢。
乾清宫的一间静室当中,站着的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不知多久,刘一燝走了进来,沉吟片刻,开口道:“英国公和杨涟还在城外,需要时间久,诸位莫慌,静待。”
“怎能不慌乱,陛下到底怎么样了?”
户部尚书王纪直跺脚。
辽东催发军饷两个月了,到现在钱还没有一点踪影,本来等着朱由校拨发内帑,朱由校突然就倒了,这下怎么办?
虽然如今辽东方面都是好消息,可是王纪知道,一旦军饷迟迟不发,辽东失地那也就是朝夕之间。
兵部尚书崔景荣静静等在角落,来回看看众人,愁眉苦脸。
他才是最倒霉的那个,辽东战乱,京城政乱,一旦辽东有失,入寇中原,那么他或许也就该陪朱由校一起去了。
至于赵南星孙慎行黄克缵,则是毫无波澜,他们也是知道此事比较早的人,也是对他们影响最小的人,
其中孙慎行却有意地距离赵南星远了一些,黄克缵则是一脸凝重。
先帝案没查清,又来一个大案要案!
最后则是号称“天官”的礼部尚书周嘉谟,他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既不参与众人的讨论,也不拒绝任何人骑脸问问题。
刘一燝皱着眉头,对着工部吏部两位尚书开口:
“周大人,赵大人,咱们是先等一会儿,还是先往拜见?”
“依阁老所言。”
“刘大人自己定下便是。”
两个官场不老松意思一致,那就是你自己定。
没人愿意替你承担任何责任。
刘一燝心里苦,可是只能硬着头皮叫来王盈,让王盈先去问一下朱由校,杨涟张维贤不在,能否先行议事?
安排好御马监防务之后,王盈反倒轻松许多,而魏忠贤则是被政务绑架在司礼监,只好白天值班晚上再来朱由校身边伺候。
王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
“陛下说可以,太医院的吴御医在一旁陪侍,众位大臣身上有沾湿气的东西现在请先脱下。”
几人都没有意见,把略微有些发潮的官袍脱下,换上内阁那边常备着的衣服,很快便进了朱由校的房间。
明明已经快要六月,可是朱由校屋中却点着炭盆,不过几位大臣倒没有受不了,几日阴雨,正是寒冷时候,炭盆里面的药材燃烧也有一股香味,不冲人。
御医吴又可连忙站起来行礼,开口道:“众位大人,陛下风寒邪症,邪气入体,不可见外人,这帘帐还是最好不要打开。”
“荒唐……朕的顾命大臣,连见朕一面都做不到吗?”
朱由校在帘帐里面发出声音,强挺着掀起一个角,只见往日英明睿智的少年,如今却好像一只恶鬼一样阴鸷而惨白,几位尚书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最后朱由校无奈,又被吴又可把帘子拉上。
“陛下,臣刘一燝叩见陛下,除了兵科都给事中和英国公,人都到齐了。”
“杨卿呢?杨卿呢?”
“陛下,杨大人在城外,还没能返回。”
“没返回啊,那就罢了,咳咳咳……”
“爱卿,朕知道,朕活不久了,有些事情,朕希望你们能按着朕说的做,不要欺瞒朕……咳咳……”
“陛下,臣岂敢诓骗陛下?!臣以命起誓,若有违背于陛下,愿臣九族不得……”
“爱卿不必如此,在朕面前,别说这种丧气话了。”
帘子后的朱由校似乎用尽全力苦笑了一声,更令得众人揪心。
“朕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