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公案(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如祯的话就是那一块巨石,砸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邹元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知后觉间发现自己已经被那个闲散纨绔重新拉回泥潭,连忙喝道:
“胡言乱语,本官何曾与尔等有此商议?!”
杨涟也是一样的惊诧,眼睛连忙看向写着记录的文书,嘴巴张了两下,没有出声。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魏忠贤的眼睛一定如同恶狼一样盯着自己,只等着自己说先不要记录。
而坐在一旁陪审的魏公公,腰也不酸了,嗓子也不痒了,直起腰背,看着比谁都开心。
跟老子斗?!
他再次看了冯三元一眼,眼带笑意。
他早就知道,这些文官不靠谱。
即便是自己多次恐吓威胁,并且展示过自己的实力,他们也有可能会突然脑袋一热,直接为了什么“众正盈朝”什么“君子之事”的说出些不利的话。
而为了达成稳定输出的目标,魏忠贤一早就做通了李如祯的工作。
李如祯的心理建设也不难突破,姚宗文被逮捕的时候,最忧虑的是邹元标,第二个就是他了!
因为他真的给过钱,并且要求他们做那些事情!
而魏忠贤知道,东林党为了这个案子能够完整结束,一定会抛出来一个替死鬼,李都督一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死,二者一拍即合。
魏忠贤给李如祯庇护,李如祯则负责把这把刀插进邹元标的胸膛。
“李如祯,不可污蔑邹大人,要说实话!”
老态龙钟的黄克缵也突然严肃了起来,灰白眉毛下的眼睛炯炯有神,瞪着李如祯,同时叩了叩桌子,暗示杨涟。
杨涟心领神会,眉头却拧了起来。
“李如祯捏造事实,污蔑堂官,此事择日再审,先押下去!”
李如祯说了这些不要紧,只要先把他押下去,将姚宗文一案和李如祯“诬告”分割开,来日也可以处理。
这是完美的解法,唯独让杨涟迫不得已再次践踏自己的忠心。
“且慢!”
魏忠贤突然开口,缓缓转过身子,看着杨涟。
“杨大人说这是捏造事实,污蔑堂官?咱家并无意见,这正是依照律法行事,先前多次审讯,一应犯官都不曾交代邹大人一事,如今突然便将邹大人扯了进来,这搁谁都觉得有问题。”
“但是啊,这事可不是这样,实情并非如此。”
魏忠贤笑了起来,一脸和煦微笑,开口朗声。
“孙云鹤,把口供搬进来。”
冯三元眼神一瞬间就呆滞了。
邹元标的王管事有过交代,说从东厂拿过来的口供,上都是什么内容,当时可没有提过口供中有邹元标!
他自然知道有些古怪,但并没有仔细琢磨,更别提主动交代了。
在东厂的那些日子,他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他甚至一度以为把邹元标说出来的那些记忆是做梦!
而今,摆在面前的口供也让他再一次有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杨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先前他们在东厂的时候,这些口供底下番子以为没用呢,就都没搬过来,咱家赔个不是,今儿个就齐全了。”
“里面说邹大人的,还不少呢。”
堂中一片寂静!
惊愕!
邹元标感觉喉咙干渴,拿起杯子想要喝水,却发现手都在颤抖。
不论是赵南星,还是杨涟,可都没有提过,还有这样一堆口供!
东厂的口供都是画押按手印的,这些足以证明,邹元标并非李如祯诬告,而是确确实实牵涉案中。
邹大人下意识往背后躲去,脊背顶着椅子,几下也不曾挪动分毫。
他看着杨涟,眼神中满是慌乱。
从政这么多年,风雨他经历过不少,飘摇不倒间也养成了稳若泰山的心境。
可是今天这事,他是真的慌了。
自打永乐迁都以来,还没有过堂上官员正审着案,就要被拉下去当成案犯处置的!
他看着冯三元,呼吸急促,嘴唇颤抖。
“冯……冯三元,你真有过这种口供?”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恳切,甚至带着哀求。
只要冯三元拼死抵赖,他就不至于当堂被捕!
“邹大人,您这就没意思了,您这么一直恐吓犯人呢!”
魏忠贤皱起眉头,“好意”劝道:“不是咱家说你,邹大人,你昨儿个晚上找人进刑部大牢威胁犯人就算了,怎么今儿个当堂还要威胁人家?咱家可不是瞎子不是哑巴,这事儿都要和陛下如实说的!”
“魏忠贤!你闭嘴!”
邹元标瞪着魏忠贤,怒吼道。
“邹元标,你还要恐吓咱家?咱家可不怕你!够胆的,现在把咱家拿下吧!”
魏忠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心中暗爽。
“公堂之上,岂可喧哗?!都闭嘴!”
杨涟怒斥二人,也站了起来,没有去拿孙云鹤抬着的卷宗。
“魏公公,这案子蹊跷颇多,不如择日再审,杨某……”
冷静下来以后,杨涟也率先向魏忠贤低头。
三法司都是自己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要说服魏忠贤,此事就……
“杨大人,这案子可以后面再说,那邹大人威胁犯人这事我得给你说道说道,不然这犯人指不定哪天就死刑部牢房里了。”
“魏忠贤!你……”
“邹大人,你先闭嘴吧!”
杨涟怒视着邹元标。
还要添乱么?!
“杨大人若是官官相护,咱家也理解,不提也罢,那就结束呗。”
魏忠贤摊了摊手,刚刚落座,就指着一旁的太监。
“刘若愚,如实写来,兵科都给事中、姚宗文案主审杨涟,因与邹元标有旧,无视公堂之上证据证人……”
“魏忠贤,何以至此?”
杨涟冷冷地注视着魏忠贤,又看了看邹元标。
“你既然说邹大人恐吓犯人,可有证据?”
“那是自然,咱家和某些人不一样,可不能张嘴就胡咧咧!”
魏忠贤说着说着,眼神扫过孙云鹤,孙云鹤心领神会,把卷宗往桌子上一放,回身走出公堂。
“说来也是凑巧,咱家的这个下属,昨儿个刚刚好就抓住了邹大人的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