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章 大梦一场空，圣心难测
宣政殿，后殿。
祁王坐在床尾，冷眼看着孔内监给天子喂药。
喂完了药，祁王突然冷声道：“都出去。”
孔内监赔笑道：“祁王万金之躯，只怕伺候不好官家，咱们这些奴婢在跟前，也好方便祁王使唤。”
这是防着他呢。
祁王冷笑一声，凝视孔内监的眼神像是看待一个死人。
孔内监寸步不让，低垂着脊背恭敬站在龙床边。
他没站队任何一位王爷，只一心伺候官家，早已成为诸位王爷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天子昏迷不醒，祁王暂代国事，底下的徒弟都劝他投靠祁王，免得落到乱葬场的下场。
要是没有阿妹给他修书一封，或许他也就顺应天意了。
祁王眼神冰冷，朝着殿外道：“把这个阉人给本王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不死也得残。
一屋子内监不免暗暗替孔内监担忧。
孔内监没有如祁王想象的那样跪地求饶，恭恭敬敬垂着脑袋道：“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
祁王霸道扬言：“本王说你错了，你就是对的，也是错的，还等着什么，赶紧给本王拖出去！”
躺在龙床上的天子手指微动。
只可惜祁王并没有看到。
大殿只剩下祁王一人。
祁王慢悠悠绕着大殿转悠了一圈，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睥睨着龙床上的天子，冷嗤一声，幽幽道：“父皇，你可知，儿臣无时无刻不在怨你。”
“你偏心韩王，偏心恭王，唯独不愿意将那点子心，偏向儿臣这里。”
祁王怒色显现：“儿臣十六岁征战沙场，落下一身的伤。”
祁王扒开衣裳，露出心口的刀疤。
“这处伤，偏一寸，儿臣就没命了。”
“儿臣保家卫国，立下汗马功劳，却不及韩王在你耳边的一句话。”
韩王的王妃是正一品殿阁大学士的嫡长女。
他的王妃是从三品光禄寺卿的嫡次女。
韩王的封地是富足之地。
他的封地是苦寒之地。
韩王的王府富丽堂皇。
他的王府，原是郡王府，临时改建而成的亲王府。
祁王额角青筋毕现，怒到极致，低吼道：“为何，为何，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吗！”
轰隆隆，天空劈开一道惊雷，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祁王再无遮掩，直指老天爷：“你有本事就降下来一道雷，劈死老子！”
轰隆隆，又是一道雷。
祁王噗嗤一笑，摊开双臂：“看啊，父皇，连老天爷都奈何不了你儿子。”
“父皇，既然你眼里没有我这个儿子，那么我也不必顾忌骨肉亲情了。”
“你放心的去吧，等你走后，我让叶氏一族给你陪葬。”
祁王神态癫狂，大步走上前，抓住天子的胳膊：“我再也不要像一条狗一样，讨你欢心，我要做天子，普天之下最尊贵的王！”
说罢，他卸了力道，撒开手。
被他抓住，半坐着的天子却没有倒下。
天子睁开的眸子，眼底深处划过一道暴戾的光芒。
天子扬起手臂，十足的力道，抽在祁王那张错愕的脸上。
祁王不可置信倒退好几步，看着天子犹如看待索命厉鬼。
“怎么会，怎么会，儿臣，儿臣”
天子沉若古井的脸庞，扬声道：“锦衣卫听令！”
刷刷刷，房梁隐蔽处，落下来数十位锦衣卫。
祁王再不复方才意气风发，噗通一声，狼狈跪地道：“父皇您听儿臣解释。”
天子眼底尽是怒气：“将这逆子押入宗人府，听候发落！”
打发到外间的祁王随从，听到里头动静，却无一人敢进去。
没过多久，自家主子被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押送出去了。
祁王的随从内监们面色灰白，齐刷刷软倒在地。
完了，天子醒了。
天子连发数道圣旨。
调兵遣将，把汴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祁王府，只许进，不许出。
三品诰命夫人苏纤纤进京觐见。
又将叶子然的爹，升为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
发完圣旨，天子再度昏迷。
朝堂乱成一锅粥，原先跟随祁王的臣子们像是待宰的羔羊，等待头顶上的刀子落下来。
吏部调遣文书到渝州，已是七日之后。
叶子然以妻子难产，身体虚弱为由，暂缓上任。
三日后，天子圣旨降临。
刚出月子的苏纤纤在叶子然的陪伴下奔赴汴京。
苏纤纤望着泥泞小路，哈了口热气：“这次应该能见到你爹了吧。”
叶子然低声道：“见不到了。”
祁王将他爹从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踹下台，又塞了个正三品左都御史的官职，借此膈应叶家。
叶家忠心天子，却也不是死忠。
不可能被人拿捏，还不计前嫌继续为其效忠。
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大抵是他爹为官路的终点了。
果不其然，叶子然的爹辞官了。
天子一再挽留，无用功。
别说见一见叶子然的爹，她的公公。
她的婆婆金大娘子，也被他爹带走了，还有那个奶娃娃。
走的那叫一个潇洒。
只留下了叶子辰，守着空荡荡的叶府。
苏纤纤投进男人宽广温暖的怀抱。
“其实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也挺好的。”
叶子然面色复杂，动作温柔抚着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金龙登闻鼓事件，天子始终对他心怀芥蒂。
经祁王一事，天子欠了叶家。
这芥蒂也就不存在了。
欠，就得补偿。
他爹先是被祁王塞了一个正三品左都御史的官职，后又被天子升为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作为补偿。
他这个儿子是从三品都转盐运使司盐远使，现在是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
父子同朝为官，且都是三品以上，天子不会放任不管。
要么他捏着鼻子做了这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散官，要么他爹辞官。
所以辞官这不单单是与天子怄气，而是给他让路。
父亲四十有三，而他刚过二十。
为了叶家的脸面，为了叶家长远发展，父亲定会做出此种选择。
二品荣归已是父亲最好的结局。
叶子然看着脚边的婴儿床里的小家伙，坚定道：“任凭狂风暴雨，为夫也要拼尽全力，护你母子二人富贵荣华一生。”
苏纤纤仰头看着男人刚毅俊脸，低下头道：“我也会拼尽全力，护你父子二人。”
叶子然搂住她的身子力度加强。
他安能不知她为了护住他，做了些什么。
他只恨粉身碎骨，不能报她此番情深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