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后续番外之风波未平(2)
不得不离开熟悉的地方,是可怕的经历。
就好像,是在埋葬自己的过去,斩断自己的根须一样。
“如果我们离开了,要去哪里呢?能去哪里呢?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也不想离开大家,去别人的地方。别的那些人,他们会怎么对待我啊?我好怕。”
“为什么要离开?”
“我们一直住在这里,从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都没有去过外面。”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离开了这儿,家又在哪里呢?”
“我不要。”
“我也害怕。”语者话锋一转,“但是……”
“不离开才奇怪吧。”
“虽然我们住在这里,虽然我们慢慢将这里搭建、完善起来,可这——”
“到底是无惨大、那家伙的地盘,是属于产屋敷的土地。土地上的一切,也天然是属于产屋敷的。”
“他现在都死了,我们还留下来,太奇怪了。”
也太无耻了吧。
他似乎这么暗示着。
“确实。哪怕现在没了无惨,也还有‘产屋敷有惨大人’、‘产屋敷半惨大人’等等。”
“一个大家族,总归是有无数继承者的。无论怎么着,这里都不属于我们。只能希望下一任主人发发善心,不要把我们都赶走,也不要把我们都累死。”
“要不,我们一起去主宅,求求家主老爷?他是个好人,应该会给我们一条生路。”
“至少也、至少……”
“——自欺欺人。”
川见辉海忽然发声了:“假若不是变成了吃人的鬼,身为人的无惨大人杀了我们所有人,哪怕是杀了再吃,烹熟了,就是玩儿,那又怎样?”
事实上,就算变成了食人鬼,那又怎么样呢?他就完全脱离了产屋敷的高贵血脉了吗?
“来来来,你就告诉我,怎么样?”
“去主宅那里,告诉家主一声,说自己饿了,不太体面地吃了几个人……”
“家主轻轻训斥两句,然后,原谅了他。”
“大不了,挑几个活不下去的人,给他们一顿饱饭,接着用这种东西来喂食,好让自己的宝贝儿子体面一点地进餐?”
“你看,那些人本来也是活不下去的嘛,现在却能混上一顿临死前的饱饭,赚大了啊!”
“天灾人祸,哪里不死人?”
“让无惨大人吃了,变成高贵者的一份血食,那不是天大的荣幸?”
“要不是大人自身出了点小问题,等不及慢慢解决,身体里流动着卑贱血液的人想加入,变成高贵的一部分,那都是不可能的呢。”
川见辉海的话语太残酷,打破了幻想者的希冀。
对方拽起他的领子,怒目圆睁:“你这个家伙在说什么——”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吗?”
川见辉海笑着反问。
“一定不会吗?”
他点了几个说丧气话的家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你、你、你……对,就是你们,说呀!”
“告诉我,这不可能发生,产屋敷大人在意我们的生命,我们是不会被清理掉的——我听着呢,说吧。”
人们的目光和心灵,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移动,仿佛川见辉海拥有无形的力量。
也像是能缝住被点名者嘴巴的针线。
“我……我……不至于……我们又没有……明明是无惨大人……”
对方松开了川见辉海的衣领。
垂头丧气。
好似一只被主人狠狠踢了一脚的小狗。
“他是做不到吗?需要什么过得去的理由来掩饰?还是必须付出什么不得了的代价,安抚死去的可怜人,不然他就睡不安稳?”
“那个人会是你吗?你会不会哪天就运气不好,被选中了?”
和川见辉海对上了目光的人们沉默了。
大家都明白的。
但是……
“不管怎么说,也是那么多条人命,不可能一下子……”被川见盯着,说话的人渐渐没了声音。
这样就没人给他们家做工了。
应该、大概、或许不会这么干吧。
贵族们没了人伺候,可是很难过日子的。
“做人的时候,都可以杀了同类,吃着玩。都变成力大无穷的鬼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试图据理力争,却说得结结巴巴,“可、可那是鬼啊!鬼,可是要吃人的。应该、至少会……”
缺乏力度。
那个人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了。
自暴自弃地吼道:“他们难道不是人类吗?”
“作为人类,当然要帮助同类的呀!我们都死了,对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死掉的人越多,人类的总体力量就弱小——到时候鬼难道还会给他们好脸色吗?大人物,都是大人物了,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唇亡齿寒,这不是最基本的道理吗?”
说着,这人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
听闻他的疑惑,川见辉海在内心一讪:谁跟我们唇亡齿寒了?
我们只是他们嘴里的一块肉,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才不是他们护着牙齿的嘴皮子。
武士们,才是老爷包裹牙齿的嘴唇。
忽然,胧拉了拉青瓷的衣服,问:“青瓷,你想留下吗?留在这里?”
被这么问了,青瓷环顾四周。
焦黑的土地掩不住生机。
她点点头,说:“这里是个好地方。”
于是,胧高声说:“我们一直生活在这里,所有的房子都是我们搭建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整理的,所有的产出都是我们种植和蓄养的。”
“我们并不懒惰,我们并不贪婪,我们理应拥有更加富足美好一点的生活。”
这话不合自古以来的道理,但却说得让人心动。
“我们所求多吗?不多!”
“田里的稻子,地上的房子,山里的木头,不能归功于无惨少爷,不能归功于产屋敷老爷。他们没有下过田,没有扫过屋,没有拾过柴,什么都没有。”
“别说是为别人做过什么了?他们什么时候能靠自己的力量活呢?”
“只有享受,只有躺着等饭吃,笑着看我们受罚——他们擅长的,只有这些无益于事的东西!”
可,这不是他们比常人高贵的象征吗?
人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待着。
胧边说边流泪:“我们不要被夺走食物,我们不要被拆去屋子,我们不要被殴打取乐。”一副深受其痛的样子。
“——这里属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