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死亡盛宴的前奏(完)
强大的鬼王和弱小的人类,差距如此鲜明。
人们悲鸣不止。
可是,这毫无用处,要么徒劳等死,要么乞求鬼王的高抬贵手。
但此刻,在这沾满血污的屋内,一直没停过的啜泣声——
停了。
呼吸声也轻了下去。
仿佛要掩盖莫大的罪责,又仿佛要引而不发,积蓄力量。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鬼舞辻无惨的身上,动作整齐划一。
沉默。
古怪的沉默。
冰冷的沉默。
又一个人低下头,没有再多看无惨的脸和眼,不去琢磨他的心思,径自咬住一块肉,手脚并用,努力挣扎,试图扯下来。
剩下的人们,都在凝视自己的未来。
“去死吧。”
这个男孩那么喊。
随后,无惨这么宣布:“死。”
前者只是戏言,后者成为现实。
鬼王妄图用死亡的威名来震慑余者。
但无惨残暴的应对方式没有成效——他确实给人们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却无法让他们屈服于他的意志。
于是,暴力就只是暴力,无法打入人们的内心,只会加固他们的精神。
果不其然。
仿佛接力一样,剩下的人一个一个地攻击,一个一个地诅咒。
好似存在一个坏引子,让不知名的疯病在肆意地传播。
又仿佛是处于上风的无惨,故意如此。
他在享受这些人濒临死亡时的恐惧,炫耀自己镇压一切的强横力量。
鬼王见证着这荒诞的一幕缓缓揭开,没有试图抢先手,也配合他们的节奏,一个一个地处决反抗者。
双方都在鲜血中面目模糊,分不清谁被恶鬼附体,只留下一片全无理智的癫狂。
双方也不约而同地拖着时间。
鬼舞辻无惨拖延,是出于傲慢的慵懒。
他懒得多费心力,在等那个知情者自己浮出水面。
也是因为无惨对自己刚得到的新力量,控制力不太行,只能比较笨拙地运用,正在熟悉中。时间过去越久,他的优势越大。
可人们拖延,又是在等什么呢?
难道……
会出现能够斩妖除魔,拯救世人的英雄吗?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应该还是不信的居多,只是在做人生最后的挣扎,哪怕是无用的挣扎。
“去死。”
说话的人死去了。
“你等着,要遭报应的。”
喊话的人先结了一份因果。
“呸。”
吐口水的人被扯下舌头,撕裂嘴巴。
尽管死亡是如此残酷恐怖,让人胆战心惊,却也意外地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人与人不再是孤立的存在着。
于垂死之时,往日的摩擦和生疏都被抹平了。
眼里映出的,就是最可爱、最友善、最亲近不过的家人了。
他们仿佛融为一体,在众人的联系中觅得归宿。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暴行和悲剧依旧在继续。
他们气势悲壮,却无法拯救自己——只能在这种疯狂又绝望的氛围里,得到扭曲的平静,将死亡视作和小憩一般无二的轻松事情。
自我催眠。
他们的恐惧那么真实,他们的诅咒那么诚恳。
恐惧,又狂热。
这是怎么了?
鬼舞辻无惨感到不解,甚至有点隐忧。
但体内充沛的力量如此勃发,冲走一切忌惮之情,只留给他自信,使他忘记了从前面对死亡时的胆战心惊。
于是,无惨冷眼旁观,大声讥笑,要看一个自己主导的结局。
终于……
只剩下了最后一人。
——那知晓青色彼岸花秘密的最后一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无惨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神情,贪婪地盯着她。
而被留在最后一个的绘笠,看了看室内一片狼藉的场景,带着不甘地想到,终究是没有出现转机。很快又大力微笑,大声诅咒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骂完,就闭上眼睛,摆出一副平静释然的样子。她在等待自己的离世,与那些同伴相聚。
我没有给他们丢脸,是他们中的一员,从始至终。
太好了。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愚蠢呢?死都死得那么丑,污言秽语、面目狰狞,没有半分物哀的静美之意,真是可悲。”
无惨的腔调带着某种韵律,同他脸上做作的神情一般,充满贵族式的刻薄。
他的触手穿透了绘笠的胸腔,带来巨大的痛苦,连呼吸都成了折磨。
但此刻也只是疼痛难忍。若是将其撤出,并不会让伤口好转,反而立即就会造成大出血,生命走到了倒计时。
相反的,要是没拔出,大概还能多苟延残喘一会儿。
死亡迫在眉睫,绘笠浑然不惧,只是睁开眼,以轻蔑的神情瞥了一眼无惨。
“去死吧,你这恶心的怪物。”
虽然已经被骂了很多次,但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还是会让无惨感到不悦,他的表情不禁阴郁了起来。
——不识好歹。
无惨眯起眼,他的饥饿感又增加了。
夜幕渐深。
手上还串着个重伤的人,无惨就开始向外移动,循着鲜活的气息狩猎。
他以自身为媒介,将活生生的地狱带到人间。
“从某种角度而言,鬼就是神。”
“为什么?”丽子好奇地询问说出这个观点的胧。
这些东西并不有趣。
换作是另一个人这么说,丽子肯定当对方在自说自话,搞些奇怪的东西博人眼球,一点兴趣也不会产生。
但谁让说这话的是胧呢?
胧说话,总是很讲“圆满”的——最后要把自己的话画成一个圆圈。
好吧,这其实不是重点。
重点是,丽子就是愿意听她说话,哪怕听不懂,哪怕不赞同。
“祭拜神明,不能使我们的生活变好。”
“如果我们质问祂们为什么没有赐下福音,神明会说:‘你们的供奉不诚心,必须接受惩罚,洗清亵渎之罪。’”
“要是触怒了神明……”
“或是没有满足神明的欲望,哪怕是不合理的要求,或是倒霉,刚好撞上了祂心情不好的时候——”
“反正,这样就要遭受发泄性的灭顶之灾。”
“那是如同抓阄一般,被随意降下不幸。”
“人们不是书写选项的笔,不是抓取纸团的手,只是被标上的记号——要毫无理由地忍受着‘天’。”
“神明规定,人必须待在祂们的脚底下,卑躬屈膝,苟且偷生,做牛做马。”
胧冷笑一声,问:“这神,与鬼又有何异?”
“总归是要吃人血肉长大的。只不过,爬到了最顶峰,说话声传得最远,能让所有人听见的人,就是神。”
“祂们掌握着定义权。”
“祂们将中间那层,和他们没有本质区别,但力量更弱小的,定义为鬼。”
“鬼的恶行,衬托祂们的仁慈,哪怕……”
“鬼受到他们的驱使。”
“平日里,神明装聋作哑,选择性听见呼声,享着鬼的杰作,品着鬼的贿赂。”
“到了某天,人损失得太多,忍不下去,要拼死一搏,祂们就站出来做青天大老爷,降下神罚。”
“‘吾使尔等免于一死,尔等应虔诚侍奉吾。’祂这么宣传。”
“人们互相看看,竟也觉得神明说得不错,说苍天有眼,称赞祂为民做主的美德。”
“然后,人们放下手中残破的武器,又弯下腰,做牛做马去了。”
丽子捧着脸,叹道:“我是听不大懂的。”她想了想,试图归纳出重点:“总之,神不是个好东西,就是这样吧?”
胧没回答是不是的问题。
“你永远不要懂。”
这想法真是邪恶——不合时宜就是邪恶,没有希望就是邪恶,多此一举就是邪恶——只会毁灭人。
懂了,反而是画蛇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