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死亡盛宴的前奏(7)
因为早知道是个梦。
总有要碎的一天,心理做好了准备,受尽了忐忑的煎熬,于是那种痛楚是释然的、平静的,乃至欢快的。
看着孩子们恐惧的神色,茶茶明白无惨的用意。
他就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折磨以往健康得让他嫉妒的人,好将他曾遭受的痛苦发泄出去。
悬而不落的屠刀,比痛快落下的屠刀更可怕。
无惨要用旁人的恐惧,铸就自己的强大。
可是,一个人的强大,恐怕并不源于旁人——我是知道的。好气又好笑,茶茶竟在那种心碎中,品到了轻松,甚至是报复般的快乐。
要结束了吧?
感性在疯狂尖叫,为这设想多次的终局。
活路,活路在哪儿呢?
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感性迈向疯狂,理性则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用蛛丝悬挂下坠的自己。
以茶茶对无惨的了解和揣度,这些小朋友恐怕很难活下来。
哪怕她忽然醒悟自己的错误之处,反省自己的轻慢,拉着他们一起痛哭流涕,卑躬屈膝地请求宽恕,无惨也会在享受这份狼狈的场景后,让所有人凄惨地死去。
说不定还会像看了场大戏一般拍掌助兴。
这走不通的。
既然死亡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为什么不肆意妄为一点呢?
分明在心中讥笑,却总是不可避免要表现出谦卑而恭顺的样子,茶茶自己也觉得厌了。
就在疯狂中灭亡吧。
如果侥幸逃下几条性命,真是再好不过了,也尽情怨恨我吧!
——我绝不为自己文过饰非。
所以茶茶笑了出来,用一种自己都想不到的尖酸刻薄的语气说:“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们可能先不会活,早死了。”
“这个世道,怎么死,在哪里死,什么时候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我先救了他们,然后……那不是理所当然的报酬吗?”
呵。
无惨哼笑一声。
不信她的话。假如是这样的,为何伸出援手?冷眼旁观,是多么轻松的行为。
“你不知道吗?”
茶茶与无惨四目相对,看到他下意识地皱眉,流露出不满的神色。她进一步质问:“您怎么会不知道?瘟神会不知道自己是带来死亡和不幸的东西吗?”
无惨的眼里写满轻蔑,问:“你是在指责我?”
你也配指责我?
有的口吻是高高在上的、疑惑不解的。
仿佛灾年施粥的大善人对流民不知积蓄的愚蠢,不懂勤劳致富只会偷懒,而感到了不解,对他们没有美德的性情充满鄙夷。
根子就不好。
只配长在烂泥潭。
“我只是在回答你。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第一时间听到捉鬼的号角。”
“事实上,我的回答是:我并不感到抱歉。”茶茶的脸上是恬静的笑意,仿佛身处阳光下的花海,“我为此前我所做的一切感到骄傲。”
“我问心无愧。即使此刻慷慨赴死,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茶茶的表情是如此笃定、明亮,之前闪现过的阴郁、脆弱和痛苦都消失不见了。
真是刺眼,恶心至极,无惨想。
她却感觉尽兴。
既然是要激怒他,那么就不该对人质们抱有任何善意。
否则,只会让无惨想尽办法折磨他们,来达到来折磨她或者套情报的意图——如果他没有一怒之下把人质杀了解恨的话。
这么一想,尽快结束痛苦,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反正,死亡本就是常见的事情。
哭哭啼啼,说什么下辈子再见,黄泉路上一起走的傻话,然后双双赴死,同年同月同日死。
让人感到腻歪。
至于一定要激怒无惨的原因,背后的逻辑其实也不是太牢靠,就是希望负负得正。
茶茶得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要是不能选择减小己方风险的措施,那就选择增大对方损失的手段。很正常的选择,不是么?
为什么要把舞台让给他呢?
我的落幕,也必须是我拉下幕布啊!
那种辗转反侧的纠结,患得患失的焦虑,终于彻底消失了。连痛苦都不再是痛苦,而是推动她高升,让她翱翔于天空的翅膀。
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自由的灵魂,在生命最后一刻狂欢。
不搞爆你的心态算我输。
她发誓。
如果他对我有所求,那会是什么呢?理智冰冷地运转着。
“你知道自己此刻的强大都是幻影吗?”茶茶露出了和医师相似的笑容。
果然,无惨露出了被惹怒的神情。
他阴沉地质问:“你不会认为,凭借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前往极乐净土吧?你这个愚蠢的、肮脏的、卑贱的蝼蚁——别妄想了。”
“下地狱去吧!”蝼蚁就该有蝼蚁的样子。
是啊。
折腾那么多把戏,践踏过他人的性命,还骗来很多人以为的恩情,让一切美满都染上朦朦胧胧的阴影。
感性的冲动,在这个瞬间,压过了理性的规划。
茶茶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只是由心而动地倾吐着。“我会下地狱的,绝对。”
可她不会讨饶,同意接受这个事实。
但是……
“神佛都没有饶恕我的理由。”虽然说着不妙的话语,茶茶却笑了起来,张扬的、猖狂的。“要问原因?”
“——他们算什么东西啊!我是这么认为的。”
“去死吧。”
被欺辱的痛苦,被抛弃的憎恨,被漠视的怨愤,一切的一切,都消散得一干二净好了。
茶茶阖上眼,神情安宁,声音低弱下去,说:“大家一起。不用怕。”
迈向不可避免的、坠落下滑的终点。
同我一起。
祂们强横地给予我痛苦,我接受。
祂们要我甘于遭受痛苦,我拒绝。
“来杀了我吧!”
茶茶猛地睁开眼,讥笑着说:“无惨大人,假如这能满足你可怜的傲慢,让残缺的、虚弱的、被死亡笼罩着的你感到舒畅的话,我就这么称呼你好了——大人。”
“产屋敷大人。”
“你也只有‘尊贵’、‘崇高’的姓氏,这个值得骄傲的东西了。你只能因它而可悲地骄傲着。”
“谁让……”
“你自己本身,是一滩谁都不想沾染的污浊烂泥?”
“对了,青色的彼岸花,你需要的最后一味药,知道它生长在哪儿吗?”
茶茶又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却动手干掉了水芹。没有青色彼岸花,你迟早——天呐,你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末路!”
她大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