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追忆往昔，去日苦多（2）
“我不明白杏子你说的，什么正确不正确，在我看来，大家可以好好相处的。但是，不管怎样，我都想和杏子在一边，更近一点……啊，家主也说了要我们照顾小姐的，所以我就……这样，不对吗？”
被杏子问到的时候，诗这么慌乱地解释，语无伦次。
“对，太对了。”杏子微红着脸，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让我知道，我不是孤独的。
杏子有时也在想，如果当时，诗选择离自己而去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个世界上，选择做正确事情的人那么少，诗又那么纤细柔软，没有必要勉强她
那太过自以为是了。
而自己，可能真的是别人口中的笨蛋吧。做不了他们都默认的选择。
“怎么是你在向我道谢？”诗则很惊讶地表示，“一直以来，明明是你更照顾我，是我要谢谢你呀！谢谢，谢谢你。能遇到杏子，真的太好了，简直是上天的祝福。”
“啊啊啊，好烦呐，诗，你听好了，反正我就是要谢谢你。”杏子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你在说什么？是我谢你——”
诗难得强势一回，瞪着眼睛回答：“谢谢你，谢谢杏子！诗最感谢杏子了。”
她们争论着谁更值得对方感谢，并都坚信自己更要感谢对方，有点吵起来了。
最后，也没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两人却相视而笑。
默契地放弃了这种幼稚的吵闹。
心里却被吵热了。
暖暖的。
……
等那个代表人因被拒绝而落寞地跑走后，诗问杏子：“我们怎么办？当作不知道吗？”
“哈？怎么可能。”杏子挑挑眉，果断地说：“我当然会和青瓷大人说这件事。没有要隐瞒的必要吧？”
“……啊，这样。”诗点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
诗不是会因为被否决了想法就产生怨气，乃至怀疑同伴的性格。
哪怕她错误地以为，杏子要一反常态，打算息事宁人，轻易地放过那些欺负了她们那么久的人，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好和奇怪。
要问为什么？
杏子总有她的考虑，哪怕不告诉自己详尽思路，只说个结论，也是有更深的考量在。
“我也觉得杏子选得好。”
这句话是真诚的。
不过，诗开始有点担心：“就是小姐，会不会觉得委屈？”
毕竟受了那么多欺负，而且青瓷大人同她们不一样，到底还有着小姐的身份，是绝不应该受欺负的人——这不是显得更委屈了吗？
有点纠结，诗陷入了两难。
“嗯？什么委屈？”杏子一脸奇怪地看向诗。思考片刻后，她明白了。
对方是弄错了自己的意思。
“为什么我要因为那些讨厌家伙的请求，让自己在意的、重要的人受委屈，忍下那口不该忍的气？”杏子乐了，“我不自己跟着动手，不幸灾乐祸地让青瓷大人加大力度，就已经是对他们很客气了。”
她似乎还嘟囔了两句骂人的话。
只是特意放轻声音，免得污了旁人的耳朵。
发现自己会错意，诗微微红了脸。她没有辩解自己之前的失误，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无法严酷地对待别人，并不是错误。
但是，选择照顾无关紧要的人，而让重要的人伤心，就是无法理解的取舍观念。
如果日子一直这么平平淡淡又安宁美好地过下去……
或许青瓷也会在她们的言传身教下，朝正常人的方向靠拢，长成外柔内刚的普通女孩。
可惜，在那份“人性”完全开花结果之前，缘分便已经走到尽头。
结局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人心叵测。
再简单不过了。
一开始，只是杏子晚上着凉，咳嗽个不停。
因为她只负责照顾青瓷大人，所以侥幸拥有了喘息的机会，可以静静休养。
可惜，这没用。
在静养一段时间后，病情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还开始恶化。无可奈何，杏子立刻开始赶人：“不行，你们快走，不要离我那么近。”
但诗不愿意离开她。
第一次果断拒绝了将同伴的想法当作自己的选择，拥有如此坚定的属于自己的意志。
“到了这种时候，反倒、咳咳、那么固执……”
“杏子也说了，要做正确的事情。”
诗的神色很平静，明明被病气环绕，却仿佛身处毫无困顿的乐土。她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说：“我现在就在做正确的事情。”
“这、咳，还怪我咯？”
“什么怪不怪的，又不是糟糕的东西，是我想要向杏子学习的，再美好不过的品质。”
诗的眼里噙着水雾，语气却十分坚定地说，“下定了决心的时候，连神明也不配更改我们的意志。”
杏子叹息了一声。
“其实，我也不确定……正因为如此，才装出了一副坚信的样子，你……算了，这样也好。”
她那在病痛折磨下，变得苍白瘦削的脸庞，浮现几分满足之色，看上去稍微有了点生机。
“谢谢。”
不需要对我道谢的。诗怎么想，依偎在她身边，也说：“谢谢。”
虽然诗自己决定留下来，但她不允许青瓷小姐也这么选择，狠下心，用恶言恶语驱赶着想要靠近的她。
“诗……”
“不行。”
“杏子……”
青瓷向另外一人求助。
“我也可以的，我有决心的。你劝劝诗，让她不要拒绝我帮忙。”
杏子笑着点了点头，表情有几分欣慰，却回答：
“听诗的话。”
她们的态度这么统一、坚决，青瓷没法更改，只能自己悄悄地来帮忙。明明是好意，行为却像在做贼，偷偷摸摸的。
“都听你的。”杏子握住诗的手，第一次，跟着她的决定走，“青瓷，听诗的。”
她忘了什么小姐和侍女的身份，第一次不带敬语地喊青瓷的名字。
像一个普通人在喊另一个普通人。
是一个普通人在担忧另一个普通人。
或许，只有即将降临的死亡面前，人们才是等同的。
这常见却神秘的可怕疾病，她们一同面对。
也一同落败。
所谓奇迹，总是吝惜赠予自己的光辉，要人千方百计地去争去抢，才肯短暂停留在他们的指尖。
遗憾才是主旋律。
而在此刻，很遗憾，它没有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