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悖逆人伦,何不跪我(完)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
另一边,三人还在有气无力、灰头土脸地磕头,青瓷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乐不可支,容光焕发地说:“让你们也沾沾我的福气好了!”
看在你们多少有点搞笑的面子上,分你们一点。
嗯。
就是这样。
九条若雨好像说过,锦衣玉食是福气来着?被人抚养长大,有遮风挡雨的容身之所也是?
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但确实有衣服和屋子。
这么想着,青瓷将被父亲称作“这很贵的,要好好表现,对得起它,对得起我”的华服外衣撕成了小片,倒上茶水,往他们的眼口鼻耳处贴去。
这些地方最是灵敏,想必一下子就能接收来自衣服的福气。
至于,加点茶水这小妙招,是为了更好地贴合人脸。
气溶于水。
要是因为进不了气而离开这个世界,只能说是命太薄,才半点福气都受不住吧。
直到指尖沾了他们身上自然分泌的油污似的脏东西,青瓷才“噫”了一声,嫌弃地收回手,不再动作。
不过,福气分出去的这些份量,应该也够他们用的了。
“你们享福了,开不开心?”
她问。
这是礼仪老师教的“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品德,要对供你生活的父亲和丈夫知足,常怀感恩之心,不可贪嗔痴”。
青瓷骄傲地笑着,认为自己悟了。
仿佛一位在试场上超常发挥的差生,感觉自己终于领会到真理。
而且,一通百通,忽然感觉,再有考试也不怕,一定不会被批评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九条若雨这点。
自己明白了。
想必她也会挺欣慰自己的出师。
至于别的嘈杂,那些诅咒声和痛骂声,青瓷都当成是无所谓的干扰,背景音乐。
作为礼仪老师的九条若雨,虽然人比较严肃,不爱笑,但很有耐心。
以敌人的标准来看,十分的虚弱无力,速度太慢,力量太小,没有利器,没有技巧,没有决心,不需要太防备,让人安心。
而且,九条若雨说的话都很有趣,多的是不熟悉的词语道理。
不懂的时候,当然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觉得枯燥无味。
但现在,居然刚好用上了,就仿佛得到了意料之外的赠礼,十分让人欣喜。
除此之外,九条若雨受挫了,也不会气馁闭嘴,还乐意一直一直地说。
青瓷平常找人说话时,对方不是直接用语言拒绝,就是选择敷衍,还总露出或烦躁,或悲苦,或忧惧的表情。
即使是不善于察言观色的她,也能够明白,那分明是写在脸上,仅仅是未必说出了口的拒绝。
反正,他们都是拒绝的。
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积极地和自己打交道的人,青瓷觉得挺新鲜。
说是高兴也可以。
总之,她还蛮喜欢九条若雨的,还愿意带她一起出去玩,都想好要爬爬树什么的。
可惜被拒绝了。
如果把自己这次高空过线的实践经历告诉她,九条若雨应该就能知道,学生已经掌握那些拗来拗去的、千奇百怪的、复杂扭曲的知识了。
单纯听老师讲,还挺无聊的,果然没有自己去做更直观。
礼乐怎会是不便之物?
如果能早点发现这个事情,她就不会像最后相处的几天那样忧心忡忡,多番叮嘱自己,还一个劲地摇头叹气了。
“她会高兴的,我也高兴。”
咦?
刚刚的我,是不是又产生了一次“感恩之情”?
——我真(の)
美德再次降临自己的身上,还能够敏锐地捕捉了这点。
思及此处,青瓷的心情更美好了。
那张脸上的笑容如此天真甜美,姿态无比惬意,与她肆无忌惮的加害行为和莫名其妙的话语形成鲜明反差,更让观者摸不着头脑,因此心中发寒。
咯、咯咯……
是牙齿在止不住地打颤。
她果然是个妖怪。
明白了这点的三人咬紧牙关,强忍恐惧,不再说话。
因为站起来,就会被青瓷攻击,所以他们一边灰溜溜地保持着磕头的节奏,一边搞小动作。
泉立光往外慢慢移动位置,试图离开室内。空竹担起了掩护的责任,必须吸引青瓷注意力。奈原尚仁在神游天外,以此对抗身上的疼痛。
马上,马上就——
两人的眼里亮起了渴望的光芒。
奈原尚仁依旧走神,不知事情要有变化了。
其实,青瓷已经发现他们的动静,但仅仅是平静地看着。好似在观赏池里的游鱼,赏它们聚聚散散之景。
纵使赋情至深,也未必在意它们内心真正的想法。
更不会杞人忧天地担心,它们靠一个水溅跃,蹦出棋盘,逆转局势。
“小心出界哦。”
因此,在泉立光达到屋子最边缘,伸长手就能推开纸门,获得外部助力时,青瓷忽然来到了他的身边,说出了这一句提示。
“出界的话,就算落败。”
她怎么会在这里?!
泉立光几乎要心脏骤停,一股寒意从背上冒出。
女儿的目光仿佛变成了霜刀,冰冷地划开他的脊梁,即将割断他的喉咙。
“我没有、没不乐意、没有意见,我只是、我我……”
这位父亲语无伦次地求饶道:“我毕竟是你的父亲,你不能、不能……”
而这时,听见屋内异常的动静不停传来,却又没有得到指示,外面的仆人在面面相觑一段时间后,终于鼓起勇气,犹豫地问:“大人,是你唤我们有事吗?”
“快点进来!帮忙!”
大喜过望,他决意孤注一掷,瞬间变了神态,大喊出声。
“——杀了她!”
如果在此刻打断他的脖子,停在那张脸上的,会是什么神色呢?眼睛会死死盯着门的位置吧?
青瓷好奇地想。
啊,打断脖子的话,动作太快太干脆了,是不是用绳子勒毙会更好?
要给他一个反应时间嘛。
年幼的时候。
杏子曾经苦恼地教育着她:“谁欺负了你,打回去是正确的选择。但不管怎么说,杀人就——还是不必了。我知道有些人就是死性不改,但是……”
“一旦选择用杀戮解决问题,可能就回不去了。”
“开始之后,会一直想着,依靠杀戮的力量就可以了,反正我有力量,其他的都不重要。”
记忆中的告诫回响在她的耳边。
看着眼前的三人,想到屋外的人,青瓷小声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是他先要杀我的,他们会跟着他,还喊得老大声了,吵人。”
“会制造危险的话……反击不能算杀戮。”
但她到底还是放弃了立刻动手的想法,没有遵循无谓善恶的好奇心的引导。
一方面是记挂着过去的美好,一方面是因为青瓷觉得不必要。
按照新的原则,他们也不是公道、正义和自由的拥护者,留下了,也没关系的。
再说了,触手可及的东西,不需要患得患失。
青瓷看了一眼喜极而泣的男人,又把视线转移到另外两人身上,目光是不变的平淡——杀了他们,或是不杀他们,都是可以接受的选择。
无关紧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