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悖逆人伦，何不跪我（7）
“咚。”
重物落地的声音。
“咚咚。”
然后，奈原尚仁又腾飞了，与天花板亲密接触，再落下。
——怎么了？！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让泉立光和空竹都猝不及防。
缓过神来，只见被袭击的奈原尚仁，已经全身瘫倒在地，与一只被大棒猛地砸昏打死的禽兽没什么两样。
都是一副死样。
熬过最初那阵猛烈的眩晕，这位尊贵之人下意识地捂住疼痛的脸。
在半空中的失重感，让他没了安全感。
等奈原尚仁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袭击了，还因此受伤”这件事情后，立刻像只正在被拔毛的公鸡一样尖叫起来。
“来人，来人救我！该死的，你们是蠢货吗？怎么会让我受伤！”
“——你们怎么敢的？！”
奈原尚仁褪去从容不迫的假面，大声喊道，五官扭曲。
全无风雅的姿态了。
远比他那因自己保护不力，让主人受袭而乱了心神，猜想之后可能有杀身之祸的仆人空竹更面色慌张。
青瓷不受他的影响，踏着轻快的步伐而来。
“你不要过来呀——”
奈原尚仁爬着往后退，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受过的贵族教育，气度风范那是半点不剩。
空竹试图挡在他的面前，却总被他干扰，挤成一团。
两人都是手足无措、狼狈不堪的样子。
泉立光独在一旁，愣得有些久了。他很不解，事态怎么能变得这么快？等终于反应回来后，男人怒气冲冲。
他质问自己的女儿：“你在干什么？逆女！”
“停下！”
“让你住手——我的话你都不听了，那就滚出这个家门。”
无力的口舌之争。
青瓷都懒得去理会。
但泉立光喊得很大声，很来劲，好似要把自己的忧心忡忡也喊出体外，也好似要和眼前的逆女划清界限，向在场的某人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一般。
气势汹汹。
此刻，泉立光的内心其实是崩溃的。
怎么能够袭击贵人呢？还要不要成就这桩美事啦？还以为你终于听人话一点了……
他正悲伤着，只见青瓷仍不依不饶，把试图起身，欲甩袖而去的奈原尚仁，连同帮助他的空竹一起击倒在地。
啊啊啊——
泉立光终于失了表情管控，近乎歇斯底里地怒斥：“你这小畜生，怎么……还不快磕头谢罪？！”
发生这种事故，他已经不希望能成就好事，只希望自己不会被女儿连累得太狠。
可恶。
可恶啊！
这位“明智”的父亲起身，想要压着自己女儿的脑袋，让她磕头道歉，磕到贵客不再计较为止。
活生生磕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哪怕她不把自己磕死，他也想活活打死这个孽障。
假如可以让贵客消些气，就多少尽到点功用，折了这份罪。也算是挽回部分损失。
然而，泉立光的计划很快落空了。
或者说，根本没有开始的机会。
他过于高估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地位，也过于高估自己的武力水平。
“一起玩，好呀。”
只听青瓷一边笑嘻嘻地说话，一边将自己头上的发包和多余的服饰大把撕下，随意地扔在地上，防止行动不便。
而这位暴怒的父亲，在企图站起的瞬间，就被他那不孝女击中了膝盖。
啪嗒一声。
泉立光膝盖一弯，也重重跪倒在地。
不像是要让女儿谢罪，反倒像遭了“飞来横祸”后，在用跪下的方式乞求女儿原谅过往种种不和，莫再计较。
拜鬼求神似的。
——我对他没有抱过希望吗？
不是的。
可她并不是只能靠着飘渺的、微薄的希望前行的人。
如果没有这种希望，就选择那种希望好了。没有这种那种希望，就新造出一种希望吧。
认定了某种希望却得不到，还犟着不肯放弃的家伙……
也太可怜了。
那是一种没有可敬的可怜。就像是失去视野和手脚，不能前行了，就装作很努力来说服别人尊重自己一样。
注定被过去活埋。
青瓷眉眼弯弯地看着这一幕，像在欣赏一场荒诞又刺激的戏剧。
一时间，主客颠倒。
他们失去了局面的控制权。
……
泉立光恼怒万分，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甘心，觉得有所依仗，立刻就要跳起来打人。
却又被女儿整顿了一番，不得不重新跪在地上。
而那位趁机站起，终于挡在主人身前，试图保护自己主人尊严的空竹，也受到了同等的待遇，在那么起身之后，被迫再次跪到了地上。
至于瘫着不动，没有回应下仆努力的奈原尚仁，依旧没有逃过新的劫数。
他们不得不乖乖被青瓷纠正了跪坐的姿势。
如同被夫子狠狠打了手板，来纠正读音句读的学童。
她斥责道：“坐正了，别一副没骨头的样子。”于是，三人便立刻被她摆得整整齐齐，室内风气一新。
“哇，有趣了。”
亲手创造出这奇妙一幕，此刻的室内，唯一能好端端站起的青瓷笑得前俯后仰。
她快活地拍着手。
仿佛看到了一场滑稽至极的表演，全新的艺术。
理论上最没有话语权的她，似乎真的成为大家的主人，不再仅仅是一种错觉。
至于有趣这个词，说这个词时微妙的语气，还是青瓷溜达到某条热闹的街道上，跟里面的人学的。
顺带一提，还有死鬼等词，也是从那里来的。
不过，之前客人同样说过了“有趣”这个词语，语气同样的微妙，可能也有借鉴吧。
在今天之前，青瓷不是没见父亲跪过，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跪她，而且也不止他一个人跪在了自己面前。
这感觉，既新奇，又美妙，让人有点心痒痒的。
蠢蠢欲动。
更大的风暴还在酝酿。
“啦啦啦，啦啦啦～”
随着青瓷清脆动听的歌声回响在室内，空气好像也变得轻松欢快起来。
可惜有人不这么想。
而青瓷，她完全忽视了背景板，那些正散发着负面情绪，还提供“咚咚咚”背景音乐的家伙——两位客人和她的父亲——的心情。
他们真是不识趣，玩个游戏都垂头丧气，要三催四请的。
表情还如此的阴狠狰狞。
但那份狰狞可怕中，又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怯懦之意。
活像是被叉在树枝上了还乱蹦跶，试图用尾巴甩人的带刺大肥鱼。
被人猛地从自己能够作威作福的池塘河流里逮住，拖出原来安逸的环境。
傻傻的肥鱼不敢相信“自己在陆上很弱小”这个事实，只能色厉内荏，装得好像自己还是水里的霸王，只有做捕食者，而非被捕食者的份儿。
摆出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掩饰怯懦。
太有趣了。
“哈哈哈——”
听着青瓷嚣张的笑声，三人的心情一片惨淡，还不得不强忍屈辱和愤怒，继续磕头。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他们质问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