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怦然（回忆篇）
那年凌烨正上初二，他爸出差差不多有大半年没回家了。这天天气闷热，大雨将落未落，学校喇叭大声喊着“暴雨橙色预警”，催着拿了成绩单孩子们早些回家。
凌烨在校门口左等右等，死活没等到司机来接，早上出门又慌忙急忙，身上没带钱，只好硬着头皮淋着暴雨回了家。
说来也巧，凌烨背着书包回到家时，这雨又停了。
凌烨脱下校服，在门口瞥了瞥客厅，八百年没放下过的窗帘此刻正拉得紧紧的。
刚要推门而入，凌烨听到里面传来几声粗重的喘息。慌乱中，凌烨长腿一迈躲到了窗户后边。
“嗯~嫂子，你这饿了多久啊？凌哥……凌哥平时没满足你吗？”一个陌生的男人说，凌烨站在窗后，觉得声音近在咫尺。
“少说话，多做事，注意你……你自己的身份！”凌妈妈的声音也断断续续。
“我的身份？既然……我既然跟你上了床，我能……能是什么身份？”男人说。
凌烨被这句“上了床”吓得一惊。
“闭上你的臭嘴！”凌妈妈骂了一句。
“咱俩一个是奸，夫一个是淫，妇谁也不比谁高贵，搁这儿摆什么谱呢？”
“你……”
“再说了，这事儿可是你求的我。”男人说。
凌烨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气血不自觉地涌上头顶，他僵立了半晌，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你别，别走啊，我还没尽兴呢。”凌妈妈说。
“心情不好，不伺候了。老规矩啊，钱打我卡里。”男人说。
凌烨觉得自己尚未形成的三观，几乎被震碎，啊不，碾成了粉末，脑子里一阵蜂鸣。他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怒不可遏。
“吱呀”一声，门开了。
“凌烨，你怎么……？”凌妈妈慌忙拢了拢衣襟。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凌妈妈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问。
“他是谁？”凌烨没有回答，抬眼冷漠地问了一句。
“哦，你说他呀。”凌妈妈正要回答，男人一把抢过话头。
“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来找你妈妈有点事。”凌烨看到男人一张脸白得像是京剧里上了妆的戏曲演员。
“事办完了？”凌烨冷笑了一声。
“啊？嗯。刚办完。”凌妈妈有些尴尬。
“那个，老胡啊，今天就不留你吃饭了，你回吧。”凌妈妈推了推那位“老胡”。
“行，我走了啊，说好的事别忘了啊。”老胡冲凌妈妈伸了几根手指，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凌妈妈不耐烦地赶他走。
“妈。”凌烨进门放下书包，望着沙发上地上满是狼藉。
“嗯？”凌妈妈慌忙急忙要收拾。
“你们办的什么事？”凌烨面无表情地问。
“啊？那个，咳咳，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凌妈妈扔下一句。
凌烨若无其事地拿起书包，进了自己的房间，没过一会儿又走了出来，还拎了一个行李箱。
“你要去哪儿？”凌妈妈有些慌张地看着凌烨。
“找我翎姐姐去。”凌烨直言不讳。
“找她做什么？马上要下暴雨了。”凌妈妈说。
“你管得着吗？”凌烨云淡风轻地抛下一句，拉着行李箱出了门。
凌烨浑身湿透，打了辆的士，径直来到叶翎的家。
叶翎家不算清贫，硬要说的话算得上中上水平。
只不过，叶爸叶妈过惯了从前工薪阶层的小日子，叶妈妈又外地人，不习惯当地的繁文缛节。
另外，听说叶爸和凌爸搭伙做生意赚了一点小钱以后，不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一个两个的都想方设法找来借钱。
两口子脸皮薄，刚开始碍于情面不好意思不借。
但有的人总有借无还，一家两家一次两次还勉强能承受，碰到蛮不讲理狮子大开口，不借就散布谣言的，叶爸叶妈实在是无奈又苦恼。
综合了多方因素考虑，叶爸叶妈一致决定：
从衣食住行到为人处世，全都遵循极简原则，低调行事。
两人做的最最低调的一件事，当属不在住房上做过分奢华的苛求，只图方便、舒适和宜居。
凌烨彼时踏进的，正是这样一户人家的大门。
“叶伯母好。”凌烨说。
“小凌来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学校放暑假了吗？”
叶翎的妈妈正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忙活十字绣。
“翎姐姐呢？”凌烨不顾身上湿哒哒淌着的雨水，开门见山地问。
“她在学校里忙毕业论文呢。你怎么湿成这样？外边下雨了吗？”叶妈妈忙起身。
“翎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凌烨问。
“好像在考什么雅思托福，一时半会儿不回来了。你快坐，等我一会儿啊。”
叶妈妈安置好凌烨，进屋给凌烨拿了一盒巧克力和一条干毛巾。
“谢谢伯母，我不吃。”凌烨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脸。
“不是最喜欢吃这个的吗？今天怎么了？”叶妈妈边说边剥开了一个放到了凌烨手上。
“没事，就是好久没见到翎姐姐了，有点想她。”
凌烨接过巧克力，看着叶翎妈妈对自己一脸关心，又想到亲妈明明知道要下暴雨了，宁可在家里和野男人做那档子事，也不肯去学校接自己一下，鼻子一酸，眼泪突然在眼眶里打转转。
“怎么还拿了箱子？和爸妈吵架啦？”叶妈妈关切问，轻轻抚了抚凌烨的头发。
凌烨终于被这一通关怀弄得憋不住，委屈的泪水像开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哎呀哎呀，好孩子，有什么事过不去非要和爸妈置气呢？”叶妈妈一把搂住凌烨，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凌烨虽然悲愤交加，但碍于这桩事算起来实在属于“家丑”，只是抽泣，只字未语。
“妈，我回来了。”门口闪现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大学生。
“翎姐姐~”凌烨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你怎么在这里？”叶翎惊讶地问。
“我，我……”凌烨正要解释，一时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小凌和爸妈闹脾气呢，到咱家来住一阵子。”叶妈妈笑着说。
“哦。”叶翎说着换鞋进了屋。
“欸，等会儿，我没听错吧？”叶翎突然回头，饶有意味地薅了一把凌烨的脑袋。
凌烨突感一阵电流贯穿全身，屋外“轰隆隆”响起了惊雷，凌烨被吓得心跳骤然加速。
“臭小子，你这是……”叶翎打趣地俯下身来，逐渐向凌烨逼近。
眼前的叶翎朱唇皓齿，说话间睫毛微颤，像是两只扑闪着翅膀的小蝴蝶，凌烨在“哗啦哗啦”的暴雨声中听到自己心如擂鼓，紧张地往后退了又退。
“离家出走了？”叶翎说着拍了拍凌烨的肩膀。
“真牛！”叶翎笑着直起身子，戏谑地比了个大拇指。
“哈？”凌烨没想到叶翎会是这种反应，张大嘴巴呆住了。
“别贫了，人家小凌伤心着呐。”叶妈妈说着给两个人一人倒了一杯热水。
“谢谢母上大人！”叶翎搞怪地抱拳，接过杯子。
“你不是说不回来的吗？”叶妈妈笑着问。
“我当然要回了，再不回，某人都要把我的宝贝巧克力给吃光了。”叶翎若有所指地挤眉弄眼。
“我没吃！”凌烨反驳道。
“哦？人赃俱在，偷吃未遂？”叶翎凑近了朝凌烨做了个鬼脸。
“真没偷吃，是叶伯母给我的……”凌烨委屈地争辩了起来。
“哎呀叶翎，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小凌又不是外人，给他吃几个怎么了？”叶妈妈说。
“不行，说，怎么报答我？”叶翎拿起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
“啊？报答什么？”凌烨不知所措了起来。
“叶翎，别闹了。”叶妈妈说。
“妈，你别管，这是我俩的事。”
叶翎说着凑得更近，凌烨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孩子，仗着人家年纪小，次次见面欺负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叶妈妈说着，屋内的手机一阵响铃。
“我接个电话，你悠着点啊，别又打起来。”
“不会，我俩感情好着呢，你说是不是？”叶翎说着摩拳擦掌，还放嘴边哈了一口气，故作恐吓地笑着说。
“小孩子心性。”叶妈妈无奈地摆了摆头，进屋去了。
“说，怎么报答我！”叶翎“恶狠狠”地说。
“要，要不，我赔？”凌烨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可不行，不如……你给我当一回小厮吧？”叶翎话音刚落，凌烨松了一口气。
“不难，明天陪我去一趟学校，帮我把东西搬回来。”叶翎说。
“大学吗？”凌烨问。
“对啊，顺便带你参观参观，怎么样？”叶翎说。
“好啊，好。”凌烨应着。
【饭后】
“玩游戏不？”叶翎瞅着凌烨垮着一张臭脸，拉着他在地毯上坐下。
“啊？”凌烨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怎么了？臭小子，心不在焉的。”叶翎拍了拍凌烨的脑门。
“没怎么。”凌烨还在为他妈在外边找野男人的事耿耿于怀。
“来来来，这个你拿着。”凌烨怀里塞进一个游戏手柄。
“魂斗罗、超级玛丽、坦克大战，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你玩哪个？”叶翎问。
“我随便，都行。”凌烨看着屏幕，心里有些发怵。
之前和老黑一起玩过几次，次次都输，今天又来，怎么大家都觉得男孩子就非得喜欢打游戏啊？
凌烨心里想着，表面尽量装得云淡风轻。
“那就魂斗罗？”叶翎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好。”凌烨挺直了腰背，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开始了啊。”叶翎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跑跑跑，你快跑啊！”叶翎边拼命按着手柄边对凌烨说。
“哦，好的。”
“跳跳跳，该跳了！”叶翎催促道。
“嗯嗯嗯。”
“打打打，你那枪端着好看的吗？”叶翎很嫌弃。
凌烨一通乱按。
“换子弹，快点换子弹！”
凌烨扭头看到叶翎皱着眉，顿时不知所措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走了走了，跟上我，快跑啊，傻愣着干嘛呢？”
“哎呀，死了吧。”叶翎沮丧地噘起嘴。
“再来再来，还有两条命。”叶翎说。
凌烨静静地看着叶翎，一阵奇异的电流再一次从胸口四散开来贯穿全身。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僵硬地任由一颗心无序地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