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家
凌烨却不这么想。
“还不如把我架在火上烤!”
第二天,凌烨主动要求去三楼的房间里睡。
半夜,凌烨被一声惊雷打醒。
“叶翎房间里的窗户好像没关。”
凌烨嘀咕着下了楼,却见叶翎正茫然地望着窗外。
“当心着凉。”凌烨上前关上了窗户。
“你怎么了?”凌烨问。
“我睡不着。”叶翎说。
凌烨下楼进了厨房,十分钟后,凌烨递过来一杯牛奶。
“喝一点儿?”
“谢谢。”叶翎接过杯子。
“想什么?”凌烨看着叶翎望着窗外出神,问道。
“凌烨,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叶翎问。
“啊?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叶翎收回视线,转头望着凌烨。
“嗯,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过去的事不纠结了好不好?”
“那我整过容吗?”叶翎问。
“这个……可能吧,不过现在微整形这么流行,女孩子爱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凌烨说。
“好吧。”叶翎说,眼神里有几分落寞。
“怎么了?”凌烨问。
“没怎么,就是太久没工作了,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没多大联结。”叶翎说。
“不是还有我嘛?我养着你,全当报答你给我治病了。”凌烨宽慰道。
“凌烨,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的人生已经过了三分之一。生而为人,我想为自己和社会做点什么。
我想活得更有参与感一点,我想被更多人需要。你懂我的意思吗?”叶翎问。
凌烨没说话。
“人们都说,一个人过去的造就了他的今天,他的今天又会影响到他的将来。
可是凌烨,我是一个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的女人,我这样的人,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又有什么未来可谈呢?”叶翎说。
“不会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后……嗯,以后有我呢。”凌烨说。
“凌烨,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为什么小时候的事,我一件都没有印象了?”叶翎坦率地问。
“这个……”凌烨皱了皱眉,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现在我们躺下睡觉,你说好不好?”凌烨商量道。
“什么地方?”叶翎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凌烨说。
“和我小时候有关吗?”叶翎问。
“嗯,跟我们两个都有关。”凌烨说。
“睡吧,我看着你睡着我再睡。”凌烨说着靠在了床头,轻轻拍着叶翎的后背。
第二天,凌烨一大早就带叶翎出去了。
“省博物馆?”叶翎问。
“嗯。”凌烨攥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老婆,你看这个。”凌烨将叶翎牵到一处文物前,隔着玻璃用手指了指。
“这是一把剑?”叶翎惊讶地望了望凌烨。
“对,也不对,这可不是一般的剑,你再仔细看看。”凌烨说着俯身向下,一边还伸手拉了拉叶翎。
“越王勾践剑?”叶翎看着文物铭牌上的字念了出声。
“嗯。”
叶翎看着凌烨的侧脸,他正死死地盯着剑,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
叶翎也有些恍惚了起来,一些破碎的前世今生宿命般的画面在她眼前回闪: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大家好。
我是今天的小小解说家,我叫xx,来自xx中学,今天由我为大家解说越王勾践剑……”
叶翎正看电影般地看着,两耳忽然一阵蜂鸣,眼前穿着宽大蓝色校服的女中学生瞬间消失了。
“怎么了?”凌烨回头望了望叶翎。
“哦,没什么,就是感觉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叶翎说着按了按太阳穴。
“是吗?说来听听。”叶翎看到凌烨的两眼泛着惊喜的神色。
“好像有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给我当解说员来着,讲的正是这把剑。”叶翎说。
“真的?”凌烨欣喜地握着叶翎的双肩。
“嗯,不过也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神经衰弱记错了。我记得我好像没来过……”叶翎努力回想着。
“老婆。”凌烨一把拥住叶翎。
“松开我,在博物馆呢,影响不好。”叶翎推了推。
“你想起来了,我好高兴。”凌烨将叶翎抱得更紧。
“想起来什么?”叶翎一脸茫然。
“走,咱们吃饭去。”凌烨捡起叶翎的手就往外冲。
【饭店内】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生就是我自己?”
叶翎看着凌烨,窗外的江景衬得他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那天,我们小学组织学生去博物馆学习,你们中学好像也是举行了个什么活动。”凌烨说。
“这么巧吗?”叶翎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啊,当时我都不敢相信,可把我乐坏了。”凌烨说着给叶翎倒了杯喝的。
“别倒酒,我喝不了酒,回头得醉了。”叶翎阻止道。
“怕喝醉了把持不住自己,对我投怀送抱?”凌烨抬眼戏谑地问。
“凌烨,你说什么呢?臭流氓!”叶翎说。
“哎呀哎呀,轻点儿打,我跟你开玩笑呢,没倒烈酒,喝点红的不碍事,美容养颜还助眠。”凌烨说着假装躲了躲。
叶翎正要喝,凌烨的手机突然响了。
“凌烨啊,你在哪呢?”
“妈,我在外边吃饭呢,怎么了?”凌烨问。
“叶翎在一起吗?”对方问。
“在一起,有什么事吗?”凌烨问。
“你大奶奶去世了,你爸让你赶紧回来,我们一家人回老家。”
“什么大奶奶二奶奶?”
凌烨从小和家里的阿姨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统共没回过三次老家,印象中爷爷好像有个老伴儿,但不在乡下,此刻对他妈口里的大奶奶几乎没有印象。
“你爷爷原来在老家的那个奶奶,就是生你大伯的那个。哎呀,你赶紧回来吧,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好的好的,我这就来。”凌烨一手按住叶翎手里的杯子,一边挂了电话。
“怎么了?”叶翎问。
“我们得回老家一趟。”凌烨说。
“现在?”叶翎问。
“嗯,现在。”凌烨说。
“今天没吃好,下回我重新请你。”凌烨边开着车。
“没事,家里的事要紧。”叶翎脱口而出。
“你刚才说什么?”凌烨转头望着叶翎。
“我说什么了?”
“算了,没什么。”
“算起来都有十多年没回来了。”凌爸说。
“老爷,前面那段路……”司机将车开到了山脚下,有些为难地回头皱了皱眉。
“就在这里停吧,我当初嫁过来就这样,几十年了还这样,屁大点雨都能把路给冲毁。”凌妈妈有些嫌弃地努了努嘴。
“回来办事呢,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凌爸有点不高兴。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清静点儿?”凌烨突然高声一吼。
凌烨从小跟着家里请的阿姨一起长大,和亲爹亲妈都算不上亲昵。
外人看起来,这个家似乎什么都好。
凌爸也这么觉得,除了一条——生了凌烨没多久,他就对凌妈几乎没有感觉了。
用他的话来说,凌妈越来越不像从前那般温婉可人了。
具体来讲,她既不事事都听他的安排,也不处处都盲目崇拜他,反倒常常无理取闹,时时牢骚满腹。
这让凌爸很挫败,很没有面子。
当然,凌爸自己是不会承认,他给凌妈的这些安排里,到底包含了多少哄骗和敷衍。
他更不会尝试去弄清,婚后和产后的凌妈为什么会相比以前有了如此之大的转变。
凌爸直到三十多岁,才后知后觉地品咂出男女之间的那点味儿来:
这女人心,确实就是海底针哈?
凌爸觉得自己被骗了,他发现,热恋期后的婚姻生活简直就是炼狱。
有人劝过他,爱情和婚姻都需要经营,光靠激情是不够的。
他不以为然,更谈不上花费心思在这些千回百转的别扭玩意儿上了。
凌爸曾在无数个争吵的夜晚,扪心自问过自己结婚的目的。
对,我确实是贪图身心愉悦。准确地说,是身体上的快感,和心理上的绝对优势。
可凌爸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偿所愿,反而处处受到约束。
凌爸从凌妈这里得不到满足,就一边趾高气扬地怪罪凌妈,一边给自己寻找合理化的说辞。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凌爸将这一切简单粗暴地归结于——没有新鲜感了。
凌爸不爱哄孩子,也就更没心情哄老婆,因此也比常人多了许多独自在车里吸烟“做自己”的时刻。
这些放空的时间凌爸并没有浪费,他确实是思考了很多问题的。
比如:既然年少时的新鲜感不复存在,那就让它随风而去吧。新鲜感嘛,同一个人身上总不能获得两次。
于是,凌爸开始心安理得地寻找下一次悸动。
反观凌妈年轻的时候,那可远远不如凌爸这么想得开。
这女人对老公在外边的那些花花肠子心知肚明,但又没有净身出户做单亲妈妈的勇气和经济实力,因此活得相当拧巴。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手机这号东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凌妈妈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偷看凌爸的手机,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对凌爸和凌爸的钱包进行地毯式搜查和搜刮。
回过头来说凌爸。刚开始在外边寻找刺激那会儿,凌爸还是有些许残留的良心的。此人理亏心也亏,眼馋心馋却畏畏缩缩。
后来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勾搭多了,听惯了一些猪言狗语,久而久之竟然也茅塞顿开了起来:
反正不都是搭伙过日子,跟谁不是过?怎样不是过?
凌爸凌妈结婚几十年来,单是凌爸这一方,就有过很多个想要和凌妈离婚的瞬间,但他始终没有迈出最后那一步。
这倒不是说凌爸有多爱凌妈,实在是因为那个年代还不兴离婚,凌爸又是个爱惜羽毛的人。相比女人在家婆婆妈妈疑神疑鬼,外人的指桑骂槐说长道短更让他畏惧。
虽然老婆没什么头脑又爱慕虚荣,耍起脾气来还极其难缠,但外面的那些个小狐狸精哪个又不是这样呢?
那清宫戏里演的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当小妾的时候乖巧听话,千依百顺,一旦上位当了皇后,还不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悍妇?凌爸想着。
再说凌妈还是凌爸的初恋,当初追得有多不容易,只有凌爸自己清楚。说放手就放手,凌爸自认为还没那么洒脱。
退一万步讲,凌妈长得风姿绰约,是个地地道道的原装美人胚子。如果不离婚,婚姻存续期内谁还没个各取所需的时候?偶尔做做那档子事也不枉夫妻一场。
最重要的是,俩人还有个孩子。尽管夫妻两个几乎没怎么管过。
感情不在买卖在,买卖不在仁义还在呢。
给点钱就给点钱吧,如果金钱能堵住凌妈的絮絮叨叨和尖酸刻薄,那就让金钱去堵吧,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至少面对捉摸不透的女人心,相比费神费力去劝说,去关心,去体贴,甚至俯下身来,去换位思考,去将心比心,“包”治百病来得简直容易一万倍。
再说了,我凌云有的是钱,要花那功夫投入时间和耐心做什么?
女人嘛,不就那么回事,爱慕虚荣又一无是处的吞金兽。
凌爸如是想着,自认为自己的逻辑十分自洽。
凌烨对自己七岁以前的日子几乎没有记忆。打从七岁那年的那个傍晚,凌烨被叶翎从坏人手中救下了之后,他的绝大部分飘移不定的注意力全都追随着叶翎。除了叶翎的事,别人的他都自动过滤忽略。
有一件事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