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冯宁最近因为家里的事而愁眉不展，我也是后面才听说的，好几次找他问情况但是他都闭口不谈。”
“你和冯宁关系好，应该多少了解他家里的情况，因为他妹妹的事情，冯宁和他的父母差点闹僵了。”
“冯宁只告诉他有钱给妹妹治病，但说句心里话，我很担心他会做出不理智的事。俞煊，如果有空的话你就劝劝他。”
俞煊回想起班主任和他说过的话，一道恐慌感控制不住地往上冒。
因为走得着急，心跳如同打鼓一般敲着他的神经，仅凭着一口气吊着，又随着耳侧传来的“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渐入沉底。
电话第十五次被挂断后，俞煊熄屏，到路边拦了一辆车。
二十分钟后，他来到一个小区。
其实这片区域算不上真正的小区，每一栋都是对外开放的居民楼，因此墙面上少不了修水管冲马桶的小广告。
逼仄昏暗的小路延伸至看不见的尽头，只隔了一道墙的施工场地不知疲倦地传来“哒哒哒——”的声音，既压抑又闹得人心烦。
俞煊来到一栋楼底下，从下往上数第三个窗子，那里还亮着灯。
这一次没再给冯宁打电话，俞煊点开对方的微信，直接发了条语音。
“下来，我在你家楼下，你不来我就一直等。”
他一直盯着那道窗，几秒后，窗边多了道人影。
或许是开窗的力道太大，咔地一下推到底，俞煊好像看见对方背后的灯都晃了下。
冯宁的脸背着光，看不清，但声音是实在的：“俞煊？！”
单听语气就能想象得到对方的不可置信，不出一分钟，俞煊听见了楼道里的开关门声。
声控灯伴随着对方下楼一直从三楼亮到一楼，最后又逐个熄灭。
冯宁站在俞煊面前，亲眼见到人，还有种说不出的实感，仔细打量了他半晌才开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早说我去接你啊。你居然剪头发了？”
“嗯，被现在的班主任盯着不放，没办法。”俞煊说：“你连我电话都不接，干脆直接来找你了。”
冯宁视线飘忽一瞬，接着转开头：“不接你电话是因为我没空。”
他没有揭穿：“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就在学校啊，你跟段岑都返学了，我总不能混日子吧。”冯宁故作淡定，和平常一样握拳碰了下他的肩，“不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我是真没想到中秋节你能回来。”
俞煊问：“不骑车了？”
“不怎么骑了，你都不在我一个人上路有什么意思？”
“你妹妹怎么样？”
冯宁脸上的笑容倏地凝固，迟迟接不上话。
见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沉重，俞煊才听见他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你把车卖了是为了给你妹妹凑手术费，也知道你因为跟家里人吵架断了学费生活费办了休学，更清楚你瞒着我跟段岑什么也不说，一个人担着。”
俞煊说到最后：“我说过，你老窦我什么都知道。”
冯宁攥紧垂在身侧的手，张了张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俞煊看着他身子晃了两下，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无措。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用解释了。”冯宁的语气很轻，轻到几乎察觉不出他的情绪。
片刻后，冯宁抬起头看他：“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这个？”
“嗯。”俞煊说，“手术费还差多少，我那里应该还有——”
“不用。”
冯宁登时站起来，语气强硬不少，透着倔强：“我自己会想办法。”
“别跟我扯。”
“我认真的。”
“看看你现在的处境，自己都顾不上了怎么管你妹？你有什么办法？”俞煊有点恼，“难道说命都不要跑去跟别人赌车就是你所谓的办法？”
砰——
话音刚落，俞煊被冯宁揪着领子撞在身后的铁门上，动静大到连远处的狗都在狂吠。
楼道里的灯因说话声时暗时亮，这会儿更是“滋滋”闪了两下。
冯宁的脸上闪过痛楚：“她爹妈不管她我能怎么办？我每天守着她睡觉看她痛到哭醒。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帮人什么样，那是我愿意的吗？！”
“我知道你不愿意，”俞煊推开他，“儿子出事就找爹，所以说我来了。”
冯宁没有心思回应他的玩笑话，摇了摇头，转身就要上楼：“你别管了，我自己能解决。”
“疯子，别矫情。”俞煊皱起眉。
“煊哥。”
听见冯宁这样叫他，俞煊不由自主一怔。
此刻冯宁站在台阶上低头看他，可不知为何却显得他格外渺小。
大概是因为俞煊只在他眼里看见了哀切。
冯宁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不想连累你，你自己都很不容易了。”
俞煊沉默片刻：“我不会这么想。”
“但我会。对了，你说要复读那天，我没第一时间支持你，你应该挺不好受的吧。”冯宁说着笑了两声。
“虽然有点迟，但是俞煊，我真心替你感到高兴，你一定会有崭新的人生。”
俞煊百感交集，这一刻哪怕是再多的安慰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点了点头，忽然说道：“我们永远是朋友。”
“那肯定啊，你就是跑再远，也永远是我冯宁的好兄弟。”冯宁说完收了笑声，语气再一次变轻，“我回去了啊，我妹她到时候该找我了。”
俞煊最后说：“你再挂我电话就别怪我动手。”
冯宁摆了摆手，没回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因为没钱打车，俞煊是走路回去的。
冯宁拒绝了他的帮忙，俞煊其实能猜到，但还是止不住心情沉重。
闷着头走了这么一路，也顺带把老家的风吹了一遍。
这一次回家是临时起意，高铁票的钱是找李槿如暂时借的，俞煊没让李槿如跟瞿箐说，也不打算自己亲口告诉瞿箐。
他的城市终归是热闹的，繁华的商业区能甩那座小城市十几条街。
俞煊回到家，灯也没开便一头栽进沙发里，又觉得还是回家好，至少自在。
躺了一会儿他又去看乌龟。
“靓仔，出来。”俞煊伸手去逗它，但乌龟始终把头缩进壳里，不肯见人。
“你也太恃宠而骄了，我们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愿意出来看看我？”俞煊自娱自乐跟乌龟对话，不厌其烦地用手戳它。
“我妈平时不管你，你就把自己当大爷了？”俞煊随口道。
他兀自乐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才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摸了摸鼻子。
一定是王皓在他耳边整天大爷长大爷短，导致他也被同化了。
俞煊被这么一打岔，这才想起来正事。
回房间翻了翻自己的抽屉，最底下压着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他以前接稿赚到的所有钱，偶尔他也会存点钱进去。
无论冯宁愿不愿意接受，俞煊都不能不管。
他又重新出趟门，在附近找到自助银行，结果显示出的余额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卡里少说也有两三万，但是此刻屏幕上却只有三位数。
几乎是立马想到一个身影。
俞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卡抽出来往回走。
他走到楼底下，通过窗子看见自己家漆黑一片，忽然就不想上楼了。
俞煊的大脑宕机又重启，直到现在他才被一道挫败和无力感包围。
在这个别人家庭和睦共同赏月的日子里，他连块月饼都没看见。
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买一点的，好歹卡里还有三位数。
突然就想吃月饼了。
俞煊把银行卡揣进口袋里，掏了颗柠檬糖出来。
柠檬糖的酸甜味儿在口腔里炸开，连同舌尖都一块儿染上了这味道。
俞煊抬头看向月亮：“今天就我一个人赏你，别介意。”
说完他又耸了耸肩，姿态散漫随意：“不过你要是介意我也没办法。”
刚说完，一道微信铃声突然打断了他。
【王皓发起了多人视频通话】
还是“出类拔萃”那个群。
俞煊点进去，发现有四个头像。
王皓见他进来立马咋呼了两声：“哎！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都还没到呢。”
“在等我？”
“那必须啊，这大好日子不视频见个面说不过去吧。”王皓说完话锋一转，“你那儿怎么黑漆漆的，啥都看不到，能换个亮点的地方不？”
“没让你看，懒得动。”俞煊拒绝。
郭嘉延这会儿才开视频：“你们怎么这么快？我都还没跟家里人吃完饭。”
王皓看出他在外面：“你今天出去吃的啊？合着今天就我跟刺哥在家里？”
没过两秒，右下角的日出头像突然闪出人影，转而又切回头像。
紧接着俞煊听见对方说：“没有，我也在外面。”
听见这声音，俞煊下意识想关摄像头，但想起他这会儿在视频里应该连脸都看不见，又默默把手指收了回来。
他视线不明显地盯着右下角：“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等对方说话，王皓最先反应过来：“哦，我把齐殊拉进来的，这不是想着我们几个一起过个中秋节吗。”
俞煊自从给齐殊发送好友申请以后就没管过，连对方什么时候通过的都不知道。
起初他进来还以为第四个人是时枝，看这头像的风格实在不能跟齐殊联想到一起。
郭嘉延估计又倒回去跟家人吃饭了，自从露了一面后就没了影，时枝也迟迟无应答中，整个群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在闲聊。
王皓跟他们聊了大概十分钟，这时候说：“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一会儿，我妈叫我吃月饼了。”
王皓退了视频聊天，俞煊垂着眼皮，也道：“那我也——”
“吃月饼了吗？”
“嗯？”
齐殊突然开了摄像头，他那边也很暗，周围连一缕光线都没有。
俞煊看着齐殊给自己打了一束光。
“没听见？”齐殊说，“还是没吃。”
嘴里的糖已经化干净了，只剩下一股淡淡的甜。
不知道出于什么内心，俞煊说道：“吃了，云腿的。”
齐殊说：“那还不错，你那儿看得到月亮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现在在外面，一抬头就能看见月亮。”俞煊说着，把摄像头翻过去，对准那颗圆溜溜的月亮，“看见没？”
“看见了，不过没我这儿的好看。”
俞煊忍不住笑了：“你挺幼稚啊，这都要比？”
齐殊一时没说话，突然他那边的摄像头晃了几下，接着一抹皎洁明月出现在了小小的视频栏里。
那月亮干净明亮，隐约镀了一层银边，挂在清澈的天空中。
“你在山上？”俞煊这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他那边这么黑，同时想起对面一直没有其他动静，“就你自己？”
不料下一秒齐殊说：“这不是还有你。”
他愣了愣，很快齐殊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俞煊，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