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霞城（八）
客人胡二看着挡在左夜身前的女子。
这女子的皮肤白皙如瓷，眉眼精致如画，容颜恍若天上仙女，是他生平未见的绝世美人。她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冷淡地看向他，让胡二心中顿时激起征服之意。
虽然刚才那个小倌已是绝色，但这女子的容颜也不在那小倌之下。再加上这女子开口就是“我要和你打架”这般挑衅的话语，让胡二对她更是起了兴趣。
胡二决定，这个小倌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绝色女子，他全都要。
他心中转着无数龌龊恶心的念头，笑眯眯道：“哦？敢问姑娘是要如何和我‘打架’，莫非是要在床榻之间？”
胡二自以为是地开着令人作呕的黄腔，本以为会看见那女子恼羞成怒的表情。他兴奋地想，她越是厌恶，他反而越开心。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这两个绝色美人，很快就要乖乖臣服于他。
但是令胡二失望的事，那女子听到他的话之后，连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没有丝毫被激怒，只是不带感情地看着胡二，仿佛在看一只自作聪明的蝼蚁。
胡二不爽地咬紧牙。
白偀虽然没生气，但是在她身后，左夜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左夜没想到白偀会为了他而站出来。
他和白偀在今天之前还素不相识。即便在刚刚相处的短短几个时辰内，他待白偀也实在算不上客气。
但是现在，白偀却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住那个胡二的恶心目光。
她在回护他。这样的认知令左夜感到陌生。
他不知所措地垂眸逃避这种情感，心中转过无数杀掉胡二的方法。即便他自己也会赔掉性命，也无所谓。
反正他本来也不想活了。
左夜在白偀耳边轻声道：“你走吧，我能处理好。”
白偀正冷冷与胡二对峙，就听见身后男子在她耳边低声说让她走。他的气息弄得她耳后痒痒的，从耳朵一直痒到后背。
白偀没有回答这句话。她的眼神依旧盯着胡二不动，微微偏头对左夜低声道：“给我一把武器。”
左夜看着她肩膀上依然渗着血迹的纱布。他顿了顿，答道：“我没有。”
且不说她为了他，和人动手没必要。就算有必要，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伤员出去打架。
白偀飞快地瞥他一眼。
那边的胡二见这两人嘀嘀咕咕，已经不耐烦道：“你们商量什么呢？”
白偀：“别急，等下你自然知道。”
她一边说话，一边向后摸到左夜的手腕。
被她微凉的手握住，左夜的手腕不由自主地一抖。他皱眉，却一动不动地任她握着，只问道：“你干嘛？”
白偀不答，沿着他的手腕向下探进他的衣袖，接着轻巧地取走了他手中的匕首。
还没等左夜反应过来，白偀已经松开他的手腕，拿出匕首在指间飞快地转了一圈，接着握在自己手中。
她提着匕首看向胡二，淡淡道：“既是打架，当然要有武器。我就用这把匕首，你用什么武器也赶紧掏出来吧。”
胡二邪笑道：“你当真要和我动手？小心刀剑不长眼，伤了你那漂亮的脸蛋可就不好了。”
白偀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之意。她道：“哪来这么多废话？若是你不敢，那就算了。乖乖从这房间里滚出去，我也可以饶你一命。”
白偀此话一出，鸨母和左夜都是面色一变。
胡二果真彻底被激怒了。他是正气盟的人，又颇有武艺傍身，哪里受过一个弱女子这样挑衅？
他现在已经不想和这个女子春风一度了。他要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再把她这张脸划花，让她跪着向他认错！
胡二冷笑着从腰间拔出大刀，将刀尖对准白偀。白偀却突然抬起手，止住他的动作。
胡二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他回敬她：“怎么，你怕了？”
白偀摇头，语气中颇有惋惜之意：“不是怕。只是这屋子太小，恐怕施展不开。”
什么意思，你还怕屋子太小，耽误你大展身手是吧？
胡二怒气冲冲道：“那就下楼！楼下的大堂宽敞得很，不怕打不开！”
白偀干脆地应道：“好。”说着便迈步向门外走去。
临出屋前，她飞快地转过头，朝左夜眨眨眼睛，小声道：“怎么样，我这招聪明吧？我和这人去楼下打，这样就不会毁坏你的屋子了。”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白偀没说出口：青楼大堂里面人多，到时候胡二输了，大家伙也能有个见证，免得胡二日后来找左夜寻仇。
左夜察觉到她的眼神，心中既想笑，又想叹气。这个关头，她还想着帮他保护屋子？她就这么自信，相信自己一定不会输吗？
虽然左夜知道白偀和那一伙人能杀掉薛府家主、武艺必然不俗，但是他也不知道白偀的武功具体强到了什么程度。
下楼的时候，左夜悄悄从药箱里拿了瓶毒药在手里。这是他自己炼制的毒，人一旦沾上，即刻便死。他打定主意，如果白偀最后打不过胡二，他便去和那胡二以命换命。
总归不能拖累了白偀。
一行人各怀鬼胎地下了楼，走到翠羽楼的大堂中间。
此时正是青楼夜里的热闹时分，大堂里有不少喝酒听曲取乐的客人。青楼大门敞开，门外的街上也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得紧。
胡二气势汹汹地拎着刀从楼上走下来。他扫了一眼翠羽楼的大堂，冷着脸把台子上正唱曲的歌伎粗暴地拽下来，自己跳到台子上，提起刀摆好架势。
曲声骤然停歇，青楼里客人们的喧闹声也陡然一静。无数道目光立刻向大堂中间的台子看来。
只见一个壮汉正提着大刀站在台上，一看就是要打架的态势。
客人们立刻来了兴趣。一时之间大家酒也不喝了，美人也不抱了，都齐刷刷盯着台子上的动静。
客人甲喜滋滋道：“没想到今晚有这等好运气，竟能看见有人比武。”
客人乙呸一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应和他道：“可不是嘛，这可比听曲有意思多了。只是不知道和这汉子比武的人是谁？瞧着汉子孔武有力，想必和他比试的人也必然是个厉害角色。”
如今天下由各门派分割而治，民间武道盛行，比武这事也常有见闻。客人们都津津有味地盯着台子，等着看热闹。连楼外街上的人也有不少驻足，围在门口朝里面边看边议论，将翠羽楼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都高高扬着脖子，等着看和这汉子对垒的是个什么角色。
众目睽睽之下，白偀淡定自若地走上了台。她在台上站定，转头看向台下的众人。
她露出容貌的一瞬间，众人呼吸一滞，竟是都看得呆了。
只见此女子的容貌皎若云间月，抬眼间顾盼生辉，仿佛将翠羽楼的大堂都照亮了。
在被惊艳的众人中，有三个人的神色却格外与众不同。
他们就是在街上看到翠羽楼有异样，想到白偀在此，所以特意过来察看的乔浮和齐家兄妹。
齐思枫本来是因为担心白偀的伤，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说来看她，所以才拉着齐婵借口上街路过翠羽楼的。谁知他这边担心着白偀，抬头却看到这个本该在床上养伤的人，此时正要和人打架！
齐婵急道：“她白天刚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不如哥哥你去替她打吧！”
齐思枫眸色微动。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却摇摇头道：“再看看。”
齐婵闻言不可置信地盯着齐思枫，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齐婵知道她这个哥哥面冷心热，平日最是正直善良、古道热肠，怎么会说出如此凉薄之语？
她惊疑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白偀今天刚救了我们俩的命，你就不管她了？”
乔浮一直抱臂懒懒站在他们旁边看热闹。此时见齐婵责怪齐思枫不帮忙，他才开口道：“齐婵，别乱责怪你哥。他不是不帮，而是不能随便插手白偀自己的事。”
齐思枫不说话，但眼里的神色却显然是认同的。
齐婵皱眉道：“这虽然是白偀的事，和碧涛山庄无关，但是如今她有难，作为朋友，我们怎么能不管？”
乔浮似笑非笑：“你怎么就知道白偀会有难？”
齐婵愣住。
乔浮重新看向台上的白偀，一向懒散的眼里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赏之意。
他道：“别把白偀想得那么弱。她的武功之强，绝对远在你的想象之上。”
齐思枫默然地在心中肯定乔浮的说法。
他白日里见过白偀和薛府府卫过招。凭她的身手，想要解决这个看似壮硕的男子，其实很容易。
只是白偀现在身上有伤，而这个男子又不知道是否会使什么阴险下作的手段。
齐思枫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白偀，右手暗中握紧了自己的剑柄。
他暗下决心：如果白偀遇险，那他即便冒着被她讨厌的风险，也要过去和她并肩作战。
至于翠羽楼内外的看客们。
众人看见白偀容貌之后，先是愣了半晌。等他们反应过来后，都感到不可置信。
此等绝色美人，居然是和这壮汉比武之人？
众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还有那胆子大又怜惜美人的看客，当即就扯着嗓子喊道：“美人，你别和他打了。你这腰还没有他胳膊粗，小心他一巴掌把你腰给打折了！”
一时间楼内外响起哄闹的笑声。那笑声里饱含轻视之意，显然是都觉得像白偀这么纤细漂亮的女子，不可能打得过那壮汉胡二。
白偀对这些人的笑声充耳不闻，却能感到背后有一道与众不同的视线。她低下头，看见台下的左夜。
他看着她，目光不似担忧，也不似凉薄，反而有一丝决绝和残败之意。白偀摸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
——奇怪的人，但又很有趣。
白偀朝他展颜一笑，想令他安心。
左夜手指收紧，不自然地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白偀安慰完左夜后，便转过身，淡淡看向对面的胡二。
胡二并非可敬之人，她也懒得客套，直接道：“你准备好了就出招罢。先说好，我让你一步。待会我只动下半身、不动上半身，免得让人说我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