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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霞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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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偀把齐婵几人劝走后,左夜的疗伤也结束了。

    她短暂地睡了一会。

    再睁开眼时,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白偀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穿越了,她受重伤了。她被一个自称郎中的美人救了,美人住在青楼,她现在就躺在美人的房间里。

    刚睡醒的白偀有一点起床气,伤口还隐隐的疼。她不耐烦地偏头,想找找屋子里有没有美人,能给她养养眼睛。

    被她找到了。

    左夜正坐在她床边喝酒。

    他坐在她床边喝酒,显然不是因为关照她的病情,而是因为这房间本来就不大。屋里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柜子,再就没什么下脚的空地了。

    因为白天给白偀疗伤,所以现在桌子上摆着摊开的药箱,还摊着不少纱布、药瓶等杂物。左夜懒得收拾桌面,又正好嫌弃椅子太硬。

    他索性就坐在白偀床边的空地上,靠着床榻喝酒。

    白偀醒来时,左夜脚下的空酒瓶已经摆了一地。显然,他没什么要照顾病人、不让病人闻到酒气的周到心思。

    傍晚昏暗的光线中,他披散着长发坐在冰凉的地上,一口一口地自顾自喝酒。

    黑发柔顺如绸缎般垂下,顺着他的肩膀滑落至腰际,勾勒出他单薄如纸的身材。

    窗外传来集市的吵闹声,可是这一切却仿佛与左夜无关。

    他是被世俗抛弃的人。

    白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她捂着伤口,微微皱眉。嘶,有点疼。

    左夜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夕阳照进窗户,给他的侧脸镀了一道金色的光。他喝酒喝得眼尾泛红,可是眼里的神色还是那么清醒又厌世,无论怎么喝也喝不醉。

    白偀忍着疼从床上下来,动作迟缓地坐在他身边。

    她向左夜讨酒:“分我一点酒。”

    左夜此时终于稍微恢复了一点医者的良心。他懒洋洋道:“刚受完伤就喝酒,是不想活了吗?”

    白偀意外地发现这人有点毒舌。她看他整天恹恹的模样,还以为他是软柿子呢。

    原来是硬柿子。

    她叹气道:“可是我伤口疼。”

    左夜:“伤口疼就老实躺着。喝酒只会死得更快。”

    白偀看着一地的酒瓶:“可是你也喝了很多。”

    左夜闻言,淡定道:“对啊,我喝很多,因为我也不想活了。”

    他说着将头向后枕在榻上,仰着面继续喝酒。随着动作,他的长发如瀑般倾落。

    左夜其实刚刚说完后就后悔了。

    他在想白偀八成会问他“你是在开玩笑吧”,这样他就可以笑着说“是啊,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信了吧”,这样打岔过去。

    但是白偀并没有问。

    她只是默不作声地盯了左夜一会,又盯了盯他的酒,然后重新爬回床上躺着。

    暮色更深,房间里的光线愈来愈暗,终于到了快要对面不见人的程度。

    左夜叹了口气。

    他从地上站起来,想要摸着黑去点蜡烛,结果却被地上的酒瓶绊了一跤。

    白偀正朝里侧躺着,刚迷迷糊糊有点睡意,就听见地上传来一声“咚”的闷响。

    她被惊醒,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

    左夜冷静道:“没事。”

    只是这样的光线下,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了。

    左夜忍痛爬起来,快速地摸索着周围,想要找到烛台的位置,但是却始终摸不到。

    他漆黑的视野中空无一物,只有耳边能听到地上酒瓶碰撞的叮咚声响。

    左夜有一瞬间很想放弃。无所谓了,就这样吧,反正他这副残败的身体也活不了多久了。

    本来就是只差一步就要被炼成炉鼎的身体,即便逃过了那一遭,也难以作为正常人活下去。

    他闭上眼睛,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下一秒,视野中突然亮起暖黄色的光。

    左夜一怔,随即睁开眼睛。他看见面前的烛火已经燃起跳跃的光亮,而白偀正收回点蜡的火折子。

    白偀熄灭火折子,问他:“为什么不叫我来点灯呢?”她觑着左夜的神色,试探道,“刚刚你是有夜盲症吗?”

    此时虽然已入夜,但街上热闹到近乎灯火通明,屋里也被街上的光映亮几分,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楚。

    左夜淡漠地撇过眼。过了一会,他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说完后没有等白偀的反应,而是转身出了门。过了一会,他端着一个食案回来了。

    左夜把桌子上的药箱收拾走,把食案放在白偀面前的桌子上。他道:“晚饭只有这些,饿了的话就凑活吃吧。”

    他说得随意,白偀低头却看到食案上有豆粥小菜、鲜果点心,显然已经是对她这个病号特殊照顾过。

    白偀端起碗,余光瞥见左夜仍站在门口。她动作一顿:“你不吃?”

    左夜随口道:“我不喜欢吃晚饭。”其实是因为刚刚喝了太多酒,没有胃口。

    他盯着门扇,好像外面会突然出现什么东西进来咬他一口似的。

    白偀舀起一口豆粥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她咽下粥,问他:“那你站在那儿看什么?”

    左夜:“其实是刚刚惹上了点麻烦事。”

    他话音未落,门突然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发出“砰”一声巨响。

    没有了隔音的门扇,夜里青楼的声音立刻传进房间中。倒也并非不堪入耳,只是有含情脉脉的缠绵丝竹声,以及隐隐的欢声娇笑,让常人听了耳热心跳。

    白偀没什么感觉,只是放下勺子、抬起头。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壮汉,看外形就孔武有力,脸上的神情也是霸气横生。

    壮汉正不耐道:“一个青楼小倌,还敢这么不懂事?爷说看上你了,你还敢跑?”

    左夜面无表情,转头看向男子身边站着的鸨母。

    往日好说话的鸨母,今日却低头避开左夜的目光。

    鸨母以及青楼里的其他众人往日有个小病小灾,都是受左夜的医治。左夜以此做交换,进翠羽楼后从未接过客,只是在此借个房间栖身。偶尔有那客人看上左夜的,也都被鸨母拦下了。

    但是今晚的客人咬定了就要左夜。这客人又是正气盟的人,看着就不好惹,鸨母实在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如今官府势微,各地皆由江湖势力管辖。而正气盟又是正道武林中最为显赫的存在,是由多个名门正派组成的联盟,如今在江湖中风头无两。

    她只好牺牲左夜。毕竟郎中没了,日后还可以再找;可是若不遵从这位客人的意思,恐怕这位客人现在就要动手砸了翠羽楼。

    鸨母甚至反过来劝左夜:“这位客人十分有钱,不会亏待你的。”

    左夜慢慢抬起头,轻声道:“是么。”

    他藏在背后的手慢慢摸出袖里暗藏的匕首,心想,这样也好。

    他杀了这人,肯定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若死前能拖上一个下去,那也不错。

    正在鸨母松了一口气,那客人满意地进屋时。

    左夜身后却突然冒出一个脑袋。

    白偀喝下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探出头慢悠悠道:“那个,诸位是都当我死了么?”

    鸨母和客人吓了一跳,定睛去看时,只见是一个绝色女子正坐在桌后。刚才她一直坐在暗处,又被左夜挡住,这才没被发现。

    客人意味不明地挑眉:“这位姑娘是?”

    白偀擦擦嘴,走到左夜身前。

    她平淡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和你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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