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惊鸿一早起床就站在书案前提笔作画，青玉看了一眼，一只枯梅立于纸上，大大小小画了许多花瓣，却都未着色，她问道道，“小姐，你在画九九消寒图啊！”
惊鸿头也不抬，细细的描摹着，道，“是啊，冬日苦寒，自今日起，就越发的冷了，闲来无事，每日染一瓣花叶，也盼着冬天早些过去！”
从昨夜起就开始下雪，一夜簌簌，这会窗外白茫茫一片，屋里倒是暖和，生着旺旺的火盆，青玉轻轻撩起门帘往外看了一眼，道，“小姐，看样子雪不会停了，要不咱们今日别出去了，迟一天去？我想老爷夫人不会怪罪的！”
惊鸿倒也不着急，只说道，“等等看吧，反正春江河畔离得不远，等雪停了咱们再去也行！”
这时云雀自厨房提了早饭来，顶着满头的雪站在门口跺脚，惊鸿问她，“冻着了吧，快来烤烤！”青玉接过食盒将早饭取出，大声说道，“小姐，居然有汤圆！”
冬至习俗，北方饺子，南方多是汤圆，一个个胖胖的汤圆浮于水碗中，很是可爱，惊鸿放下手里的笔，拿起汤勺吃了一个，咬开一口，细细的芝麻馅流了出来，嗯，还行，没有想象中的甜腻！
青玉也尝了一口，说道，“没有以往夫人做的好吃！”话音一落，便觉不妥，偷偷偷看了惊鸿一眼！道，“小姐”
惊鸿回过神，笑道，“你说的不错，确是没有娘做的好吃，这汤圆太甜了！”
吃过早饭，惊鸿继续画图，终于大功告成，揉揉酸痛的手腕，吩咐云雀贴到墙上，端详了一下，道，”小云雀儿，这画消寒图的任务交给你了，每日涂一瓣，希望冬天快些过去!\"
云雀使劲点头，“先生放心，我一定记得天天画！”呆愣认真的样子惹得青玉直笑！
午饭后，雪终于停了下来，只是天还是阴沉沉的，青玉给惊鸿披上斗篷，带好兜帽，捂的活像只白狐狸！青玉提了装香烛的竹篮，两人一路出了顾府往东！
因着连下几天雪，路上也没几个人，好在春江离得不远，他们走的慢，约莫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河面已经封了冰，一眼望去，分不清是河岸还是冰面！摆放好果品酒菜，点了香烛，惊鸿对着家乡的方向跪下，磕三个头，青玉也依着在一旁跪下，将元宝纸钱点火焚烧！惊鸿拿出一壶酒洒与地面，喃喃的说道，“爹爹，这是你最爱喝的女儿红，我来时偷喝过一口，味道挺好的，您也尝尝，不过估计比不上您埋在老宅梨树下的那坛酒，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青玉在一旁翻起白眼，道，“小姐，咱们是祭拜老爷夫人呢，您端正些，偷喝酒还敢说给老爷听，小心他骂你！”
惊鸿嘴角泛起弧度，道，“放心，我只喝了一口，爹爹不会怪我的！”话音刚落，一阵大风刮过，将烧过的纸灰扬上天空，刮起地上的雪，迷住了女子的眼
“小姐，我们回去吧，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远处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顾柏青抬眼看着两个女子顶着风雪，相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
今日同僚相邀，顾柏青应邀前去，多喝了两杯，又遇上风雪天气，索性便没有骑马。酒气上涌，嫌车上闷得慌，打开窗帘透气，却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冰天雪地中，一抹白色隐与天地间，点燃的火光照着淡淡的面孔，莫名显得有些悲凉！
越来越近，车夫奉命上前道“莫先生，大爷请先生和青玉姑娘上车！“。
顾府的车夫青玉是认得的，“小姐，是顾家大爷！”
惊鸿沉默一瞬，道，“多谢顾大人好意，只是多有不便，我们还是自己回去吧！”说着略屈身道谢，拉着青玉就要走！
顾柏青有些不耐烦，一把掀开车帘走下马车，看着眼前脸色冻得苍白的女子，单薄的身子有些隐隐发抖，沉声道，“这天气，你确定要走回去？上车！”
这男人寥寥几句，却有种让人不敢抗拒的错觉，惊鸿不在推脱，点头道，“多谢顾大人了！”
惊鸿提了裙摆，抬脚踏上车凳，却没料到脚底滑了一下，身子往一旁倾斜去，青玉来不及扶，只叫了一声，“小姐小心！”
一旁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掌撑住她的背，另一只手拉住惊鸿胳膊，两人都愣了一下！顾柏青手上用力，将惊鸿托了上去，道，“站稳了！”
鸿尴尬之下，道一声，“多谢！”忙钻入马车，顺带伸手把青玉拉了上来，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闭口不言！
顾柏青紧皱眉头，他并没有进车里，替她放下车帘，便坐在车沿上，吩咐车夫回府！可怜这车夫自然不敢跟主子并驾齐驱，只在前头拉着马缰，缓慢前行！
车辙缓缓压在雪地上，吱吱的声音很是刺耳，气氛莫名有些诡异，青玉不敢说话，有些紧张的拉拉惊鸿的衣袖，惊鸿只好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形，为什么几次都会被这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无奈只能怨这天气太不顺人心意了！
顾柏青一路未说话，到了府门前示意车夫将她们送回去，便径直下车，头也不回的进了大门！
雪一直未停，惊鸿回到西院，鞋子都湿了，浑身冷的发抖，幸亏是乘车回来的，不然可是要受大罪！云雀早早备了姜汤端上来，她和青玉一人一大碗姜汤下肚，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冬季天黑的早，早早四处便点了灯，顾柏青去给母亲请安，顾太夫人心疼道，“这么大的雪，我不是已经让人去说过，不必过来了嘛，你这孩子，怎么就不顾及自己些呢！”
顾柏青道，“这点雪怕什么，儿子身强力壮，再说早就习惯了！母亲不必担忧，只是近日天寒，母亲要注意身体才好！”多年在外，自打这次回来，除了不在府中，顾柏青每日必定去给母亲请安，或是早上，或是傍晚，不曾间断！
太夫人很是欣慰，她说道，“我好着呢，整日吃好喝好，除了心病，身体没其他毛病！”看了一眼儿子并不接话茬，只心中叹息了一声，儿大不由娘啊！不过斟酌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芙儿如今快七岁了，俗话说丧母长女不好嫁，就算不为我，也该为你女儿想想！”
顾柏青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他沉默不语，脑海中莫名记起月夜下那一只纤细的柔夷
太夫人见儿子不吭声，又下猛药，“还有柳家那边，想是还不死心，前几日又要来接芙儿，让我给挡回去了，你若是无意再与柳家结亲，这事需待上些行心了！”
天寒地冻，顾柏青自是没事，多年沙场征战，练得是一身钢筋铁骨，即便穿着一身单薄劲装，在雪地里打趟拳，还能出一身的汗！
惊鸿却遭罪了，到底受了风，早起青玉过去一瞧，得，“又发烧了！”请大夫抓药，又是一通折腾！好在这些年两人都已经习惯了！
顾柏青正要出府，见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进门，问明心，“府中是谁病了？”
明心看了一眼前面的人，回道，“那是是西院的青玉姑娘，想必是莫先生病了！要小的去看看吗？”
顾柏青看了一眼明心，这小厮近来越来越多事了，他皱眉道，“不用！”抬腿便出了府！明心被主子那一眼瞪的打了个寒颤，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惊鸿又足不出户的在屋里躺了两天，觉得浑身骨头都酸疼的慌！屋里碳火太足，熏得人有些头疼，便吩咐道，“云雀儿，把窗户打开些吧，透透气！”
云雀别扭的说道，“先生，您还病着，不能吹风，青玉姐姐会骂的！”
“没事，就开一点，这烟有些呛，我透不过气来！”云雀没办法，只得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透过半开的窗子，传来叽叽喳喳麻雀的叫声，还挺有趣的！
这是门外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惊鸿一瞧，忙招手道，“大姑娘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多冷啊，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顾芙小心的问道，“先生好些了吗？”
惊鸿有些喘，慢慢说道，“已经好多了，多谢大姑娘惦记，大姑娘坐吧，云雀，把凳子搬远些，小心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顾芙不说话，只一双黑亮的眼睛透出小女儿的心事，惊鸿笑着问道，“大姑娘是有什么事吗？课业不必着急，慢慢来就好，有不懂的，可以写下来让人送过来，大冷天的不必特意跑过来，你若是也病了，你祖母，你父亲可是会埋怨先生的！”
“不是课业！”顾芙乖巧的开口，“不是课业，我是有件事，不知道该跟谁说，便想请教先生！”
惊鸿侧头看了她一眼，道，“说说看！”
“先生，您说，我爹爹若是娶了夫人，会不会讨厌我？我听人说，有后娘便有后爹，若是爹爹娶了夫人，有了弟弟妹妹，会不会连祖母都不疼我了？先生，那我该怎么办呢？”
惊鸿愣了，这孩子敏感的令人心疼，可这毕竟是顾家家事，她一个外人
惊鸿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呃，这事先生也说不好，主要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有两点你需待清楚，首先，跟你说这话的人必然不是心存善念，并不是所有的后娘都不好，你是顾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任谁也怠慢不了！其次，你不该忧虑你父亲和祖母的态度，血浓于水，你是他们的骨肉，即便将来有了弟弟妹妹，你也还是你父亲的女儿，还是你祖母的孙女！人生在世，会有许多不如意，但我们只要守住自己的本心，便什么也不怕了！”
看着顾芙似懂非懂的样子，惊鸿只能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