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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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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雁白坐在简陋的书房中,一个即将进京参加会试的考生即使家徒四壁也绝不会缺少书房的存在。他的书房陈设简单,仅有一椅一方桌以及一列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

    他看向这些书籍时目光闪过怀念,修长的手指浅拂过书页再看时果真是一尘不染。

    前世他极爱惜这些书,日日背诵、定期打扫晒书,因为它们是自己摆脱罪臣之子这个身份的重要手段,是离开眼前深巷陋室处境最好的办法。

    然而他看着以前倒背如流的九经,只伸出一点指尖抵着其中一本《仪礼》,将其反复回转,书页与装订缝线处因梅雁白的动作而皱起变得很不平整。

    他看着,却突然笑出来。

    廖榕,真的认为自己是傻子吗?

    他的笑中有讥讽,也有自嘲,还有些对身处环境皆为虚妄的疑心。然而这个笑却是他自从昨天重生而来最真实的情绪。

    景国公廖明舒之女,廖榕,年幼父母双亡,因廖明舒百般疼爱,从小娇纵跋扈,十八岁时对庭王世子韩知一见倾心,后知实则为两厢情愿得陛下赐婚,并格外恩赐二人一年后于京城庭王府完婚。

    在完婚后廖榕对韩知身边一切女子难以容忍,逐一痛下杀手,连心腹红锦都无法避免,韩知顾及她爷爷的身份不敢明面上翻脸,背地里做了什么她自己大概是不知道的。

    就算按照前世时间这时的自己不过是状元之前,至于他为何能清楚知道这些不过是对许多往事记得深刻些,无法在脑海中遗忘。

    无论如何算,廖榕的命确是失在了自己的手上。

    但现在的一切天翻地覆了,连带着他的生活都产生无法预计的影响。

    这天翻地覆的源头,不过是天地间一个小小的廖榕。

    梅雁白缓缓抽出白纸,他将笔墨摆好,没有上好的玉白镇纸他并不在意,富贵有富贵的讲究,一贫如洗时有一贫如洗的活法。

    他随手用砚台压住,提笔蘸墨,在空白的纸上落下第一笔。

    “咚咚。”有人对着敞开的书房门敲了两下。

    “门开着,贵人翻墙进来,怎么在房前又行起了礼数。”

    门外之人一听到这声脸色就冷下来,那人开口竟是中年妇人的声音。她道:“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说话?枉读圣贤书,身后的书架堆得再满也是假把式,徒有其表。”

    梅雁白被骂也不恼,他一边在纸上细细描绘,一边回话,“不如甄姨你的功夫是真,多谢您方才出手相救。”

    他门前的中年夫人一身劲装干脆利落,因天气寒冷身穿深红色的外衫,外衫随着她的动作隐约看到里层镶嵌着各种轻巧轻薄的暗器。是他父亲梅宿的夫人的妹妹,甄珍。

    “救?我是救你吗?若不是我出手以你狠毒的心思说不定让他们就丢了性命,我不是来你这听你废话的,你传信内容可为真?”

    “大概不假。”梅雁白没有完全肯定,见听到这话的甄珍气得眉毛几乎要竖起来,心中才对她刚刚冒犯的举动稍微原谅了些。

    他的姿容少有,眼下细细在纸上描绘的场景,使他更添专注的魅力,随着他缓缓俯身的动作,发丝落在身侧。

    此时梅雁白说话也变得温吞,直叫甄珍火气上涌,“你将我叫过来若是为了故弄玄虚就别再浪费我时间了!你将这事看作什么!就算你对姐姐存怨,难道梅宿不是你的好父亲吗?”

    这小子昨日让人带信过去找她,说梅宿之死有冤,但她姐姐甄琴确实死有余辜,气得她当场便把信撕成碎片。这等编排自己已故娘亲的恶毒小人她最是看不惯,今日一早便赶来找他讨说法。

    就是要来问问他,她姐姐究竟是如何得罪了唯一的儿子!

    梅雁白笔锋稍顿,似无奈地叹息道:“我父亲的死确有冤屈,此消息若能解甄姨数年来怨气,便也值得。”

    “我不要知道梅宿是否冤屈,他的功过圣人已经下了判决,我要知道姐姐做了什么才能让亲子让她受这样的冤屈。”

    梅雁白从桌边拿出一封信,上面笔迹很新但已干,是他昨日托人带信给甄珍时便备好的下一封。“敬请甄姨亲启,此事必须得从父亲之事查起,劳烦甄姨费心了。”

    “”

    甄珍不动,他也不动,就这么笑吟吟地瞧着她,眼中并无任何情绪。

    梅宿的儿子怎么跟他一样会拿捏人心!甄珍等了半刻最终忍不住上前夺过书信,“我过来也是给我信,让我过来有什么意义!”

    “不让您白走一趟,帮忙把这间宅子卖了吧。”

    甄珍微楞,不敢置信问:“这是你父亲从小居住的地方,你要卖了?”

    “是。”梅雁白轻吹染上墨迹的纸张,毫无留恋的意思,“当做甄姨来回脚程辛苦的答谢吧。”

    她很快反应过来,“你要走?”甚至是不做退路、彻底离开的决定。

    “是,在下不才,进京赶考,定会金榜题名。”

    “待那时诚邀甄姨赏脸吃顿便饭,毕竟我也就您一位可邀请的亲人了。”

    说着,梅雁白抿唇笑得柔和,低头瞧见了自己所画的图——

    廖榕那张呕出黑血的场景,他在脑海中百看不厌。

    如今一看,更有些趣味了。

    十日后,京城。

    “唔——!”廖榕从马车上下来直接捂着嘴冲进民安楼,将门口热情招呼的小二险些吓出个好歹。

    他正要拦着这位不知分寸乱闯的小姐,却被一把折扇挡开了手,拿折扇主人笑话似的朝里喊:“阿榕没事吧!”

    见她一股脑闯进了柜台进了后院才幸灾乐祸对伙计道:“你们东家半年没回就记不得长什么样了?”

    “三、三殿下!”伙计认出来人身份后反应很机灵,立刻说道:“方才没看清楚姑娘容貌,只顾做好分内事了,小的错了!”

    他看韩驰风没有要走的意思,以为他们要留下用饭,问:“小的准备清茶和点心送去二楼姑娘喜爱的包厢里,再上一桌二位合心的菜色。”

    “不用,你们东家半年没回来,总得看起来憔悴才说得过去。”韩驰风替廖榕做了主张,这句话说得小二反而二丈摸不着头脑。

    很快廖榕虚弱地出来,身侧还有一位满脸担心的大娘扶着,她嘴里不住地关心道:“姑娘没事吧,这一坐马车就吐的毛病可怎么办,这些年受了好些苦也不见症状轻点。”

    “没事,陆大娘您回去吧,厨房里少不了您,我马上得走了。”

    “好好,姑娘保重身子啊。”陆大娘到门口了还舍不得放开,生怕她走路摔着了,被廖榕好一顿劝说才愿意回后厨。

    见她满脸苍白,韩驰风也有点心里过意不去,他们一路赶路过来没有停留,廖榕天天吐他都快看习惯了,“你撑得住吧?”

    “如何撑不住,”廖榕唇色尽失,但神色坚毅,仿佛前方是地狱里的刀山火海,“就这么回去,谁敢提一句婚事我就昏给她看!让她们看看我在外面为廖家挣银子回来得到的是什么。”

    “达成一致。”韩驰风就知道廖榕会这样,但他不便陪廖榕同去景国公府上,尤其是这种敏感的时间,被景国公误会了自己和廖榕的关系可能要被他父皇追着打。

    “那我告辞了,你没有胃口我可是胃口大开,顺带去应允给我们家长明的小玩意买了带回宫。”

    “好,劳烦殿下走这一遭,我让沉隐去珠宝铺子同你一起挑三样新上的好首饰,当做多送给长明公主的赠礼。”

    “好哇,我吃苦她享利!”韩驰风虽然这么说,但他显然很高兴自己视为知己好友的廖榕能够重视自己珍爱的妹妹,乐呵呵地搭在沉隐肩膀上熟门熟路地向珠宝铺子走去。

    这话说的,廖榕哪敢得罪那位长明小公主,那可是女主!

    她就算不知道小说内容是什么,但看文案自然就能清楚自小被娇宠长大、成婚后更是被男主百般疼爱的小公主女主指的就是韩长明。

    但是长明公主现在才13岁,廖榕想到身型单薄柔弱的年轻书生,待他们二人的缘分开始前,还有六七年路要走。

    在这六七年中会发生什么呢?

    不!廖榕摇头,招呼马夫开马车去国公府。

    她想这些做什么,要发生什么也与她无关,只要做好系统的任务,解决自己的麻烦,每天看到源源不断的钱财进账,就是穿越后所获得的最大快乐了。

    “这辈子宿主还要当个寡王?”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本就脑子发懵的廖榕被系统突然出现的“直言不讳”冒犯到。

    “抱歉,系统诚实,不会说谎。”

    “我就是要当,寡王怎么了,我是首富我自豪了吗?”廖榕干脆耍赖摆烂,她才不会让自己陷入家长里短的漩涡里苦苦挣扎,尤其是这种环境里的婚姻,会让她日日头痛。

    “若是系统发布任务需要宿主与他人成婚呢?”

    面对系统莫名其妙的提问,廖榕没能来得及深思后回答,目的地已到了,她只匆匆留下一句:“你这个抱大腿系统操心别人的婚事做什么。”便忍着不适下了马车。

    景国公府如今有钱,年年修缮,金门绣户、朱楼碧瓦、乌衣门第,俨然气派。

    廖榕见到这些不甚开心,只觉得自己允诺每年给的银子太多,让二叔叔活得飘了。

    “廖小姐,许久不见。”

    一阵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是韩知,让廖榕在心里直呼冤家路窄。她在心里迅速盘算但不知道怎么拒绝才能不受陛下和景国公唠叨。

    “系统,有主意吗?”

    “无,与男主无关,请勿寻求系统帮助,自己的人生由自己做主。”

    廖榕:只有这时候才会说这种的风凉话!

    “宿主现在有空走神,为什么不回答刚刚我的问题?”

    廖榕尴尬地摸摸鼻尖转身,脸上带着与初见梅雁白送伞之时一般无二的淡然笑容。

    “民女见过韩世子。”她款款行礼,嗓音从容不迫。

    同时,她对系统作出答复:

    “若到那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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