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雨后晴空,景色绚丽,温和日光公平地照在高门大户的宅院和深巷百姓的灰墙小院。
眼前的院子不大,院里有三间砖瓦房,进门便看见一棵树长得枝繁叶茂,初春抽出的枝叶还能看出浅绿嫩黄。
廖榕认出是桂花树,等到了秋日里金色桂花满枝头的时候定能满巷飘香四溢。
到那时,梅雁白早已该金榜题名了吧。
“诸位莫嫌简陋。”梅雁白不紧不慢地为身后廖榕韩驰风和押着红锦的沉隐一行人开了门。
因红锦莫名其妙去袭击梅雁白一事与自身性命有关,他的家离这里又近,便出言邀众人来到他这儿探讨此事,总不好在清水观审人。
进屋后梅雁白下意识让韩驰风坐上位,但他想到这位殿下与廖榕并肩同行交情匪浅的情形便只说:“家中仅在下一人,太过简陋,若不是担心我与诸位随行廖姑娘会不便,也不委屈诸位来此,请诸位随意。”
韩驰风刚刚抬手想客气一二顺带打听点事,却被廖榕把手拍下,出声道:“梅公子不必客气,我们没有什么讲究的,归根究底是我手下人犯下大错,是我们叨扰了,公子海涵。”
梅雁白听言只轻摇头,看起来极为温和可欺的模样,“我去给你们倒茶。”
“怎么了?”
“不要犯毛病打听梅公子家事。”廖榕同韩驰风认识许久,现在看他还是当十岁出头的小孩,就是心思细腻些,但他不知道梅雁白的情况,乱打听总是容易戳中人家伤心事。
见廖榕如此神秘,韩驰风如同到自己家般自然坐下,倚着方桌问:“怎么了?”
眼底好奇仿佛在说“你不告诉我就还问”,廖榕顿感无奈,让沉隐带着红锦走远些,探近他耳边解释道:“梅公子家境特殊,他父亲是梅宿。”她没说得太详细,但韩驰风不会不知道这桩案子。
韩驰风大惊,三年前获罪被流放的景州太守梅宿。
梅宿此人年轻时颇受陛下宠信,在京城做官做得好好的,非要回老家,后来才知是妻子体弱,想回故乡养病,梅大人割舍不下。陛下为臣子考虑,忍痛同意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天高皇帝远,有恃无恐,三年前有人亲自进京访大理寺检举景州太守梅宿贪污受贿、鱼肉乡民。
当时陛下并不信,他十分相信梅宿为人品行,然而派人查访后证据竟为真,顿时大怒,直接将梅宿官帽摘了流放边疆。
最后结果韩驰风听他父皇说过,那日天子怅然若失地说梅宿死在了路上,梅宿妻子一病不起,很快药石无医、撒手人寰。
没想到家中独子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韩驰风心思转得飞快,他初见梅雁白便觉此人风采无双,没想到是梅大人之子。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廖榕让我别打听,可这不是她自己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吗?
正想转头质问她,梅雁白端着茶水进屋看见廖榕探身在韩驰风边耳语,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沉隐,将红锦带过来吧。”廖榕发现他回来后立刻端坐,扬声唤在屋外头蹲着看人的护卫。
她起身谢过梅雁白的茶,在坐回面对红锦面上已无表情,顾及梅雁白并不表现出怒气。她自嘲道:“没成想两天审了两回人,我是不是太无用了,总是识人不清。”
红锦一言不发,冷面依旧,脖子上被沉隐的刀划出的数刀红痕分外显眼。
“我已知你身份,你在我身边半年尽心尽力,来这的目的为何我不为难你,日后总有时间亲自问你家主子,但只有一点。”
廖榕的眉眼不自觉显露凌厉,“为何袭击梅公子?”
“”红锦见她怒气明显,自己在廖榕手下半年之久见她善举不断,明白姑娘是好人,面色变得犹豫。
随即想到主子是何原因才派自己隐藏在廖榕身边后半是挑拨半是提醒地说道:“红锦是听命做该做的事,至于原因不便告知,但一介书生竟能一语道破我的身份,姑娘更应该担心的该是这个。”
梅雁白见众人注意力到了自己这里,端起一半的茶没有停顿,至嘴边浅饮一口。随着他低头,半束半披的长发滑落在身侧,画面十分赏心悦目。
廖榕本就觉得梅雁白平白无故受了惊吓,眼下看红锦满心都是不信任,只觉这人狡猾。
韩驰风先忍不下了,笑着直言说:“阿榕敢拒绝一次便敢拒绝第二次,他让你过来有什么用?放你回去将此话带到给世子,让他少费些偏门功夫吧。”
这话要是让廖榕说还得添一句:能不能也让她自己少忧愁些怎么应付陛下和景国公,怎么都爱给自己添麻烦。
但此事不能让韩驰风说了便决定,这事关乎梅雁白,廖榕不能让一个性命遭受威胁后犯人由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决定归处,这样何必特意来到梅雁白住处处理红锦。
“不,你的去向由梅公子决定。”
这话韩驰风和梅雁白都有些惊讶。
韩驰风没想到廖榕为梅宿之子想得这么周到,梅雁白有部分惊讶是因此,另有就是廖榕轻飘飘便驳回了三皇子殿下的决定,而殿下显然没有被顶撞的恼怒。
他想,这可能是一种常态。
今生一切太过不同了。这个想法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次他没有保持沉默置身事外,梅雁白突然有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
“红锦姑娘应当不会记得,几年前世子曾路过景州,姑娘随侍在旁,我有幸见过。”
这话信的人当场就信了,场中唯独红锦狠狠地皱眉,因为前几年她确实和世子来过景州,可她根本不会记得谁见过自己。
旁人见梅雁白淡定自若,不会怀疑他。而他确实没有说谎,只是当年来景州时他仅是知道而已,前世今生的那时他都是罪臣之子,怎会有机遇见庭王世子。
是韩知与手中握有权势的自己攀谈时亲口告诉他的。
但红锦此人他后来确实见过,看见时便是最后一面,被脾气发作的廖榕下杀手致死、韩知的侍妾之一。
所以按照时间推算,廖榕今年为何在景州,她应该同庭王世子大婚成为世子妃才对。
当年他进京赶考时,沿途听的便是庭王世子同景国公嫡孙女喜结良缘。
梅雁白:“在下心中有疑惑,为何红锦姑娘要之我于死地?既然你没有见过我,那我二人应该与陌生人无异。”
“听命行事。”红锦仍旧嘴硬。
廖榕头大,她见梅雁白难得追问,性命攸关确实是大事,只好坦白道:“一年前我与世子有私人恩怨,连累公子了。”
一年前?梅雁白瞬间想通了,一年前的陛下赐婚廖榕拒绝了?
因此在近日本该举办的世子大婚便不存在,她也仍是自由之身。
追杀自己是因为像沉隐一般误会了?他颔首不再追问,“既是私人恩怨,我便不再提及。红锦姑娘于我而言总算有是一面之缘,我不怪她,听这位公子定夺即可。”
天啊,这是什么心地善良可怜人!廖榕捏紧了手里的丝绢。
系统出声提醒:“宿主冷静!系统监测宿主心跳频率过高!”
廖榕:你怎么什么功能都有啊!
放了红锦后,沉隐跳出来,不满道:“我准备送她走的,就这么放了?”
廖榕不会问沉隐口中“送她走”是什么意思,他在自己身边数年,对他性格了解至深,知道这绝不是好话。
“梅公子说无妨,现在放了也无事。”主要这边的衙门制不住红锦,这事廖榕替梅雁白记住了,进京后红锦势必跟在韩知身边,到时候再让她还回来。
于是她悠然道:“你们会见面的,到时候定有机会同她送别。”
“那就好!”沉隐这时才笑起来,心安理得地饮下梅公子给他倒了的茶,碰到唇边时发现已经凉了仍旧一口喝尽。
一行人出了院子告别时韩驰风忽然闻见一阵香味,听闻附近有人声叫卖,他问:“是什么?”
梅雁白会意,“是一家牛肉烧饼店,店面不大,味道很好。”
韩驰风闻着香味二话不说就走了。
廖榕:?真的是来游玩的吧?
她只好出声替人解释:“他的性子就是这样,见着新奇的玩意和美食便走不动路了。”
“在下理解。”亲眼见了一天廖榕与韩驰风相处,梅雁白最终还是说出口道:“姑娘与公子交情甚笃,令人羡慕。”
“”被梅雁白的眼睛专注盯着让她有些失语,憋红了脸才接话,“我也愿意与梅公子结交。”
沉隐:“!”姑娘这模样看起来不像与梅公子结拜兄弟。他立刻缩回院子里,不耽误二位独处聊天。
但天不遂人愿,偏偏就有不识相的过来。三个走路就很有地痞流氓气质的人看见是梅雁白家门口停驻一对男女,便特意走到二人身旁。
“还真是梅书生!这是哪儿骗来的小娘子?长得这般漂亮。”
廖榕心情瞬间落下,一是她最讨厌有人用轻浮的语气评价自己的长相,二是这话说给谁听谁都会觉得冒犯,三则是很显然在这方区域能赞漂亮的人不是她。
她便抬眼看向了梅雁白。
他对待这伙人的调笑似乎司空见惯,出尘面容上没有恼怒。
然而下一刻他出口说话,正颜厉色道:“在下与这位姑娘有幸相识,不容诸位凭空冒犯她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