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青山巍峨,世外之地清幽。梅雁白孤坐在偏僻后院石桌上望着远方,面上已不是昨日般漠然中带有迷茫彷徨。
今日见到真正的故人倒觉得昨天苏醒时所见前世种种恍如大梦,他犹记得陛下听闻前方战况震怒的模样,气急攻心病了许久。后来将人送回来时,当朝天子枯守着尸体,仅三日后哀思过度数捋发须变白。
他只见过两次韩驰风。
一次是送回朝时伤痕累累,满脸血痂污泥,唇色苍白面色破败。一次是下葬时,满脸毫无生气的粉白,遮盖不住深入眉骨的伤痕。
此后陛下同邻国开战手段狠绝,仿若失了幼崽的雄狮,怒火滔天。
这一切似乎已经改变了。
沉思中,忽闻耳侧破空声传来,梅雁白下意识抓起雨伞敏捷旋身离开石凳躲避,转瞬之间锋利软剑如灵蛇一般游走与他脖颈命脉只差分毫。
眼前女子蒙面而来,眼中尽是冷然杀意,手中软剑杀伤力用出了十成十,对眼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击不成显然让她感到意外,但丝毫不影响她下一个致命招袭来。
梅雁白眼中无剑招,他眯起眼,轻声点破:“不知在下何时惹恼了世子,要让红锦姑娘在清净之地罚我。”
眼前情形何止轻飘飘“罚”之一字就能概括的,红锦为书生说出世子身份大骇,手中剑偏移,“你知道?”
“也许不知。”他淡然不迫,沉声回答。
接着梅雁白感知到什么,眼神微微飘移,心中马上有了决定,本来不动如山的气势立即消解。他再次出声时眼中迷茫可怜,颤声道:“着实不知。”
红锦已从烦杂思绪中立刻反应过来梅雁白在唬他,冷声斥骂:“虚张声势!”随即出手下了杀招,身形又快又狠,可梅雁白只看着她持剑杀来,丝毫不动,仿佛完全放弃了抵抗。
一双若寒星的眸子黑沉沉地盯着自己,本来漠然的脸上忽然扬起唇角溢出轻蔑的笑,目光森冷。
红锦在片刻之间被他吓到两次,但这次不会收手。
然而没能让梅雁白的血染红剑,一把摧金断玉的黑色长刀忽至,神兵天降挡住她的剑,下刀之人力有千钧直直将刀锋抵至红锦脖颈边,在皮肤上划出一条极细浅的红线,使得她硬生生停住,不敢动半分。
沉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清水观大殿之内供奉着三清天尊之一的太上老君,白发皓首、慈祥庄严,手执阴阳扇,扇中清晰画有日月,乃“太初”万物化生的象征。
廖榕身处殿中面容庄肃虔诚,双手举香至胸口,香头至眉间高,三次行礼并口中默念祷告,再以“香不过寸”的规矩诚心地把香逐一插在香炉之中,在拱手行三礼,过程极为熟悉自然,看呆了韩驰风。
带来廖榕上香结束后,在旁的观主做揖礼道:“善人心诚,所求之事必有好结果。”
“还得多劳累道长费心。”
“不敢。”
廖榕同观主寒暄好一会细细商讨了举办祈福仪式事宜后才与韩驰风离开,韩驰风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信了道?”
廖榕偏头看他,露出了高深的表情,“非也,民女是爱钱的俗人,这点殿下不是很清楚吗?”说着她从袖口里抖出一方丝帕,上面有擦去唇上胭脂的红痕。
“这是”
"道观之内不便浓妆艳抹,进殿前胭脂擦了比较好。与观主合作许久,这点功夫还是要做的。"廖榕活泼地向他眨眨眼,话不用多说,那熟悉专业的上香仪式也是她该做到位的“功夫”之一。
“哈哈哈。”韩驰风笑声不止,但他顾及清修之地,声音不大,调侃意味居多,笑赞:“所以父皇常说啊,阿榕该是做成大事的人,牢牢把她护好何愁国库不充盈。”
“”廖榕无言,陛下也太真实了,怎么还把这话告诉韩驰风,她忽然皱起精致柳眉,猜测说:“陛下怕不会还与景国公说这话吧。”
“阿榕聪慧,陛下不久前刚与廖老说过。”韩驰风帮她肯定了想法,然后满脸的忍俊不禁,他笑着说:“你是廖老亲孙女,称呼也太生分了。”
“爷爷不喜我,我自然不让他老人家感到心堵。”
“话不是这么说,廖老重礼节,你这样反而让他更心堵”韩驰风随即反应过来,他讶然:“你是故意的?”
廖榕轻笑不语,好像与韩驰风对话的不是她,故意让皇室敬重的廖老心堵的人也不是她。
“不愧是你,狡猾商人。”韩驰风似在指责,实际还是调侃,他对廖榕的交情是几年前在她的珠宝铺子里阴差阳错而结交,而不是与景国公的那位长房遗孤嫡孙女结交。
也因此,他会有景州一行。
“殿下想好该如何向我解释来景州的原因了?”见他表情变化,廖榕似早有预料,直直地盯着他问。
“阿榕是吾肚子里蛔虫吗?”韩驰风被猜中了,十分无奈,凑过去低声问:“你那护卫沉隐不在这吧?”
“不在,我让他”廖榕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蹭蹭鼻尖,偏过头不与他对视,“我让他去做些其他的事。”
这个表情,有些趣味。他问:“去做无关情爱的事了?”
“本来就是无关情爱,我今天的任务不过是与他多聊两句。”
廖榕嘟囔着狡辩的样子成功逗笑韩驰风,他心情甚佳,此时该有把扇子扇扇风,不然无法抒发他看乐子的愉悦心情。
“阿榕是该考虑婚姻大事,不然父皇与廖老可又要替你考虑了。”他将又字咬得极重。
廖榕皱起眉,开玩笑的心思消散,“什么意思?”
“先问一句廖掌柜何时解决景州生意回京城?”
“京城人才辈出,不缺我一个吃白饭的。”廖榕一说起回京的事就有些头痛,很不想谈。
韩驰风自然知道廖榕愁什么,他当初好歹出了力的,此时便有底气笑话她:“你当初拒绝父皇赐婚时不是不屈不挠、振振有词吗?为此还被父皇扒下三层皮。”
当初陛下见景国公嫡孙女如此精明能干,经商能力之强令天下男子汗颜,恰好庭王世子韩知来京对廖榕多有关注,遂起了赐婚当月老的心思。
但想到与廖榕打交道两年,也算清楚其要强固执的性格,如果不提前商量恐会是宁为玉碎的结局,果然皇帝召她进宫后询问此时被果断的拒绝了。
皇帝很生气,然后从廖榕身上套了不少银子泄愤后将人完完整整地给放出了宫。
“一年前祁州大旱,送三成利润给陛下是应该的,陛下圣明,将所得用之于民我有何不乐意。”说得好听,二人都知道她若不是因为天子提出皇商的条件绝不会同意三成。
但她三成利润救祁州数万百姓于水火,结局也算是好事,心中不同意三成是因为压根用不到这么多,给陛下还不如她自己去一线布置,最后被部分官员在其中层层剥削、中饱私囊。
廖榕听闻此事特意上告天子,亲自交予收集的证据,将近十名枉称父母官的人拉下马,这事在京城传开后喜她之人更喜,厌她之人更厌。
也是因此听够了闲话才在半年前躲回景州老窝,图个清净罢了。
“若我说,庭王世子已回京快一月,且在我传信时日日给国公府递拜帖,亲自携礼登门拜访,阿榕心情如何?”
“想死。”廖榕抿出一个难看的商业微笑。
梅雁白客气地对黑衣劲装男子揖礼道谢:“多谢少侠相救。”
“举手之劳不用谢!在下是我们东家不是、我们姑娘身边的护卫,路过,纯属路过。”沉隐红着脸挠着头,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在说谎话。
他本来就不会说谎,可是廖榕交代了三遍自己不能告诉是她让自己来暗中观察这位漂亮书生的,否则要扣自己工钱。
相较之原则,还是工钱重要。
红锦更怕,沉隐打招呼归打招呼横在她脖子上吹毛断发的利刃不住地微颤,一点也不顾着刀口所对之人的心理状态,果真是缺心眼。
她趁沉隐不注意,试图扭转身体逃离刀口,没想到沉隐一边跟梅雁白说话,还能注意到。沉隐的刀跟黏在她脖颈边似的,他的身形随着她动而跟着转移。
见梅雁白的视线不时落到蒙面女身上,他不耐道:“红锦,能不能老实点,我跟梅公子说完话就送你走。”
红锦冷面彻底破碎,怒目圆睁:“你认出我了?”
“啊?不会真的以为蒙个面别人就认不出了吧,你原先是混哪片的江湖人,业务能力这么差。”
梅雁白瞧着眼前的人与前世记忆中颓废邋遢却名声远扬的镖师变化甚大,出言确认道:“不知阁下可是西南镖局当家文沉隐?”
“你认识我?”沉隐自从单独行走江湖已经许久不用文姓,梅雁白莫非同文家相识?
“不曾有幸识得,但久仰大名。”
沉隐被夸得心花怒放,咧开嘴角笑着说:“那祝你和我们姑娘百年好合哦!”
梅雁白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笑容突然僵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