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烟雨中仅有一人前行,显然并不急于躲雨,他脚步缓慢,较之重游故地还要悠闲几分。
细看此人神色却能感到他对眼中景色并不感兴趣。男子容貌出众的面上无喜无悲,眼中打量着所见的每一处事物,间或流露出轻微痛楚,然而很快便被他掩盖过去再次恢复为无波古井般的淡漠。
春日细雨寒凉入骨,梅雁白手中有一把油纸伞却不撑,任由衣衫如方才清晨初雨一样被积渐的雨水浸湿。
朱唇在寒冷中失了颜色,面色逐渐苍白,他的前行之路依旧漫无目的,不知归处。
“怎么自个跑回来了?”韩驰风在二楼见廖榕顶着雨独自跑回留清楼急忙招呼小二,“快给你们东家拿新布巾过来。”
然后转身对她急问:“先给我说说你和那书生有何往来?感情进展如何?廖老知——”
“你怎么比邻居三婶还八卦。”
韩驰风敏锐发现廖榕语调沉闷有些不对劲,她反驳自己也不抬头直视,便直接越过桌子将手探过去掰起她试图埋起来的脸。
果然,眼圈通红,原本泪意在眼中打转顽强地不落下,被他手动强行抬起泪珠便不慎从眼尾处滚落了下来。
温热的泪沾到韩驰风的拇指尖烫得他心一惊,廖榕从小独自在景州生活,自强经商富甲一方引起廖家注意传唤回京后经历许多仍是十成十的坚韧倔强之人。
自己在她回京不久便与这位精明能干的商人结识,这些年只见她步步为营设计对手让旁人痛哭,甚至自己也在她手上吃过大亏成为惨痛回忆。
这么一位女子,何时见过她隐忍落泪,不禁皱眉沉声道:“他欺负你了?”
“没有!”廖榕撇过脸挣脱他的手,用衣袖把泪水胡乱擦干,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她把温热茶盏捧在手里,轻轻抽了下鼻子,本想诌出几句文诗夸赞梅雁白气质容貌,可思来想去脑中竟只有他直戳人心的那句关心,不禁语气中带些毫无自觉的赧然,直接道:“他是好人,特别好。”
韩驰风满脸怀疑,开口便煞了风景:“我怎么觉着你要被骗财骗色。”
“殿下不会说话就回京吧。”完成任务和男主是大好人的双重美好心情被破坏,廖榕也不再对韩驰风客气。
“廖姑娘,廖小姐!吾错了。”韩驰风见她不再为方才的事伤感,笑着连连求饶给她的茶盏满上。
这时有一举止干练的红衣女子敲门,她进来后目不斜视径直俯身至廖榕耳边说了什么,让廖榕的眼神一变,抬眼瞧女子时眉眼凌厉。
她果断道:“红锦你回去把人拿住,我在景州就由我处理,廖家人若真涉及绝不姑息。”
在对面的韩驰风认出这是今日在码头迎接自己冷面女子,廖榕手下能人众多,她似乎已是贴身心腹,但半年前在京城时廖榕身边还没这号人物。
他低头沉默地咂摸着龙井茶香,新茶,味道不错。待红锦走后,他品着茶悠然道:“阿榕不回去处理急事?”
“这等事哪算得上急。”廖榕很是坐得住,犯了事的又不是自己。她同样悠然品茶,“路长天寒,我总要先暖暖手,同殿下喝上几杯热茶再去处理。”
“说出这话的你与六年前在景国公面前可大不一样。”湿润凉爽的微风斜斜吹进楼里,韩驰风大笑着饮下热茶,惬意地眯起眼睛。
“那时我年幼不懂事,说话横冲直撞了些。”廖榕轻抿香茶,满口留香,她本垂着眼瞧龙井茶色清透,沉吟一番倏然抬眸。
“殿下今日似乎总想勾起往事,为何?”
廖榕穿越之初年仅十岁,原主记忆里她被廖家主事人廖明舒,陛下亲封的景国公、她的亲爷爷远放至景州老家的某支旁系抚养。但旁系廖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饶是原主性情跋扈也抵不过他们刻薄的管制。
她醒时便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茅草屋里,饥肠辘辘、满身伤痕,脑海里多了一个听起来业务很不熟练的系统。
穿越而来的廖榕自然不会像小原主那样被拿捏,她不会一味吵闹而是以嫡系身份威慑旁系再以实在的银钱收买,成熟的举动令他们思虑再三后不得不收敛。
后来她灵活利用起系统经商,三年后景州已无人不知身处贫穷偏县的廖家旁系出了位经商天才,虽是年幼女流,但任谁见了都要称一句廖掌柜。
京城那边听到了风声后廖明舒连夜传信斥问为何廖家女子经商,廖榕收到后转身就把信烧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高贵亲戚不要也罢。
然而廖明舒不久再次传信直接召廖榕回京,她寻思了一夜,决定把局限在景州的生意做大做强,于是毅然回京与古板老头搞斗争。
最终她赢了。
“当今圣上改革新政,兴办商业,孙女并不以经商为耻。民女现以商人廖榕之名与您谈笔生意,若允我自由经商,往后十年廖氏商行每年赠三万白银予景国公府上,无论自身盈亏,一是报爷爷的养育之恩,二是买国公府嫡孙女、廖家长房嫡女名声的便利。”
说罢,她向廖家主事人郑重行上一礼。
廖明舒沉默地盯着这个不成器的长房嫡女行礼时挺直倔强的脊梁,最终应允了。
她至今都不知道廖明舒这个一辈子在官场上打滚的文人是顾念亲情还是为利所诱,毕竟……
廖家是真的穷。
景国公仅仅是陛下为留住老人家在京城加爵的虚名,他一辈子两袖清风、门生众多,又乐善好施,让廖家名声美誉满天下,皇室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另一方面穷也穷得天下皆知。
这一切在廖家长房的嫡女经商后便改变了,又过了六年到今天,廖榕已是盛国首富,提起她的身后不再是廖家,而是皇家。
“廖榕你莫要以为有钱就能不顾长幼尊卑,我虽是旁系,但也是在景州老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论资排辈更是你婶婶!”
廖榕今日几次三番被勾起往事,问韩驰风他也只故作神秘不愿说。安顿好这位难缠的三皇子后她赶回廖宅,一进门就迎来廖婶的吐沫星子。
她下意识想接话:怎么样,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但廖榕束缚住不羁的灵魂,示意身边的红锦递给廖婶一本账本,淡淡说道:“婶婶找我必定是想为您女儿讨公道,但我一没报官二没动手赶人已经是给足了长辈的面子,婶婶不如看看账目里堂姐吞了多少绸缎庄的利润,那些银钱又究竟去了哪儿。”
说完她脚步不停从庭院进了厅堂,廖婶在她身后愤恨出声:“我不”
“你不信?那我报官好了,衙门的父母官定能给民女讨个公道。”廖榕都跟廖婶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她那点斤两,三两句话噎得人无话可说。
若说整件事最出乎她意料的,就是这个远方堂姐廖珍,她一向表现的胆小怕事,却敢在去年吞了三千多两银子,近半年或许因自己回了景州才停下动作。
所以去年究竟发生什么让她有这么大的变化,廖榕回来时已让人去查还未传回消息。
她回房间洗浴一番换了身便利衣裳,将浓密乌发草草擦干,随手扎束在脑后完全露出白皙精致的五官。
廖榕行事有条不紊,收拾自己时同红锦吩咐道:“一会去绸缎庄,我见见掌柜。”景州的绸缎庄一向无事,从未引起过她的关注,但她心里对这次事件有些猜测。
“系统提示:因修改剧情已开始,宿主是否还需要识人系统帮助你寻找小伙伴,如果不需要我将会关闭此功能,聚集精力为宿主的抱大腿出谋划策。”
“别关。”廖榕出门的脚步一顿,与系统暗中沟通:“非常需要,绸缎庄估计要换掌柜,帮我物色物色新人吧,任职资格指定为有绸缎门面经营和管理经验、可以获取忠心的有能力人选,并且是人才的前提那人得是个正常人,其他方面银钱待遇都不是问题。”
作为一个附带功能比本身存在有用许多的系统,倒也不必对写脚趾扣地剧情太过沉迷。
宿主对寻找人才的要求越来越高了,但系统骄傲地回复:“鉴于宿主今日任务完成,系统可以帮点小忙!”
“……”好幼稚。
廖榕偷偷腹诽它一阵以后连连发出啊对对对的声音,十分肯定它的重要性,然后迅速出门去往自家绸缎庄。
“颜掌柜,我家堂姐与您有什么交情,叫你能做得出这么大笔的‘买卖’?”她掀开绸缎庄柜台后的门帘,笑意吟吟地问候,语气与往日犒赏伙计毫无区别。
“小姐”
“嗯?”她笑意不减,却幽幽看向眼前青年,似疑惑地问:“在景州我是哪家的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廖榕虽脸色不改,但理亏的颜掌柜敏感地发现了她的喜怒无常,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是慌了神,小姑娘莫怪,您莫怪!”
听到膝盖跪地的闷响,廖榕皱起眉,但她还是坚持说道:“掌柜不必刻意如此。应该说了许多遍,我是你们的东家,也是跟你们一块打拼做生意的人,要如何避免你现在的处境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
说完她侧过身子,让红棉将颜掌柜从地上拉起来,“掌柜这几年在我手下也知道我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到现在没有报官也是念着我们合作至今的情谊。”
可起身的颜掌柜还是咬牙不松口,“小人真不知道廖珍姑娘如何转走的银子,当初姑娘让她协管绸缎庄伙计们都极为信任姑娘您的眼光。”
这是铁了心定下廖珍为主犯还想把锅推一部分在廖榕的头上。
廖珍能进绸缎庄本就是廖婶见她久不回景州擅自做主,若不是当时她兼顾着南方的分店把景州总店的帮手抽过去也不可能让她们钻了这个空子。
“确实,堂姐一向踏实肯干,半年前我回景州发现她做的不错便没再变动,一直以来更是少了对绸缎庄的关怀,竟不知掌柜心有不满,实在是欠了掌柜的。”廖榕语气真挚愧疚,挑不出虚假的成分。
“姑娘这说的哪里话!”
颜掌柜虽然口中辩驳,但飘忽不定的视线已经暴露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