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米开朗在英国生活了十几年，已经和本地人无异，没有人知道她在国内的情况，在同学老师眼中，她只是个家里条件不错的姑娘。
她向导师提出休学时，也没说明真实原因，只是婉转表达家里有事，她必须回去。导师不同意，但抗不住她坚持，她走的时候，导师很气愤，她都以为导师就此放弃她了。
突然找她，是要干什么？米开朗想着，俯身拖过旁边的矮桌上的电脑。
一打开邮件，米开朗就感受到英格兰导师特有的热情，小老头导师先表达了对她家人的问候，然后就是溢出屏幕的想念，对她的想念。
米开朗笑了下，继续往下看。
邮件大意就是此前他们讨论过的北城项目，依旧要让她负责。一是因为她人在北城，二是想将这个项目做为她的毕业作品，这样一来也不会影响毕业。
米开朗歪着头，想起那个项目来。确实跟她的研究方向比较契合，导师也说过由让她主导，只是还没开始，她就回国了。
邮件里，导师说已经把她的号码给了对方，对方应该马上会跟她联系。接着说不久后就会去北城看她。
这哪里是跟她商量，就是通知她，读到这，米开朗嘴角上扬，笑容在脸上绽开，自言自语：“这小老头。”
试问谁不想正常毕业呢，拿到毕业证呢，她也想，苦读到博士，就剩临门一脚了，她也不甘心。
但是她去跟项目，青禾怎么办？她也精力有限，会不会把人家的项目都搞黄了？
思及此，米开朗盯着电脑，沉沉地吸了口气，抿直唇，手指覆在电脑键盘上轻轻叩着，犹豫片刻，敲下：谢谢尤金，我会负责好，请放心！
她可能太贪心了，想留住青禾，也想给自己的学生生涯画上一个完整又完美的句号。
米开朗按下发送键，正要关电脑，忽然手一顿，想到什么，身子又往前倾了些，重新打开网页，迅速敲了几下，然后托着腮，一只手缓慢地滑动着鼠标，视线从上向下移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要去搜索那个男人。她不清楚她想知道什么，但是现实告诉她，什么都搜索不到。
干干净净。
人家买热搜，他大概买屏蔽，网上关联他的信息除了企业工商信息，再无其他。
也搞不清这人是什么神秘组织，米开朗连着翻了好几页都一无所获，索性关了电脑。
明天水来土掩吧。
太阳照旧升起。
和昨天一样，米开朗一大早就去了青禾，例行检查了一圈场馆才回到办公室。
她坐在办公椅上，神情淡然，不停看时间表露出她的焦虑。现在已经九点半了，场馆已经对外营业，不知道那男人什么时候来。
她正担心着，门被敲响，吓的她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手一抖，桌上的杂志被她推到地上，“啪”地一声。
她回了神，看着那本杂志，轻吸了口气，稳住自己乱了节拍的呼吸，轻声说：“请进。”
该来的总是要面对的，横竖她也就是死皮赖脸了。
办公室门被推开，从外面伸进来一颗小脑袋，是陈冬迩，她眨眼大眼睛，小声问：“馆长，我们能进来么？”
米开朗肩膀一耷，松了口气，点头说：“进来吧。”
门被推开，推搡着挤进来四个人，个个面露难色，在门口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打头阵。
米开朗被他们弄的有些莫名，从办公桌里绕出来，站在沙发边疑惑地问：“怎么了？”
几人神色一变，下一秒，方辉、秦力和陈冬迩跟商量好似的，齐步往后一退，只留下罗熙一人茫然且孤零零地杵在前面。
罗熙：……
罗熙仰头无语地闭了闭眼，回头瞪了眼，小声斥道：“坏人都让我去当！”说完翻了个白眼，沉着身子朝米开朗走了过去。
“就是有些费用要赶紧交了，再不交，电都要给咱们拉了，还有，工资也要发了。”罗熙走过去，把手里的一沓收据递了过去。
米开朗看向那沓收据，“嗯”了声，这些钱不算多，她都有安排。
她刚要伸手去接，忽然外面一声巨吼，吓的两人手都一抖，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看向门外。
是那男人找上门了？
米开朗来不及拿收据就跑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一群人堵在走廊，走廊被挤的水汇不通，那群人推搡叫嚣着，十分吵闹。
“叫你们馆长出来！还不还钱，是几个意思？！”
“不算打还了是不是！？”
“我不和你说，你走开！叫你们馆长出来！”
“今天不还，我们就不走了！”
又是来要债的。
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要债的了，米开朗吸了口气，走了过去。
刚往前踏出一步，就被罗熙拉住。
“馆长，你不用……”
“没事。”米开朗打断了罗熙的话，笑了下，推开了她的手。
那群人本来是被工作人员拦着的，看见米开朗过来，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推开人墙，冲了过去，团团将她围住。
“你是青禾负责的吧？”
“还钱，今天必须还！”
“再不还钱就把青禾砸了！”
“不还绝对不走！”
这群人一个个捞起袖子，头筋叠暴，脸上涨的浑赤，凶神恶煞地晃着手里的单据。
知道的是知道他们来要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要命。
米开朗被推搡地不停往后推，双眼却平静地看着那些人。这一刻，她居然想到金灿，金灿的花式要债文明可是太文明了。
她用力站定身子，淡定平和地想平复大家的情绪：“大家别推，我是青禾的馆长，有什么好好说。”
那群人也不管她，依旧推挤着。
“还有什么好好说的，还钱！”
“还钱就是了！”
“少啰嗦，今天不还，我们就住这了！”
“住这了！”
有人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走廊上。
米开朗还想安抚这群人，可不知是谁忽然大吼一声“还钱！”拼命地朝前挤，顿时人群乱作一团，一群人像人墙一样朝她压了过去。
旁边的工作人员根本拉不动，一下场面失控。
米开朗下意识抬起胳膊挡在额头上方，也抵不住那群人的力量，她像个过街老鼠一般被人围攻，实在忍无可忍，大声呵斥了一句：“别挤了！只是要钱，不是要命吧！”
“不还钱还挺嚣张！”
一个男人横眉怒目冲到前面，抓住她的衣服领子，直接拎了起来。
罗熙吓的跑过去拉那个男人，语气商量：“有什么好好说，别动手啊。”
那男人大手一挥，把罗熙甩到一边，罗熙慌忙着扶墙，手一松，账单散落了一地。
场面十分狼狈。
男人“啧”了声，转头看到米开朗一脸清冷无情，抬手要朝她砸下去，手刚抬起，一道力握住他的手腕，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甩到了墙上。
金灿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甩开男人，自然地拉过米开朗，虚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看向男人笑着说：“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男人？”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呲牙咧嘴地死盯着金灿，也不敢上前，手脚并用跃跃欲试，大声吼道：“你他妈谁啊，她欠钱的，关你屁事！”
金灿一笑：“我也要钱。”
男人一愣，傻傻地看着金灿。
“那也要文明点。”
男人：……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米开朗还没从惊慌中回神，整个人懵懵的。
她茫然地看着金灿的后背，视线下移，看向虚握着她的手，手指修长，时不时会碰肌肤，温热传来，忽然她心跳快了起来。
自己心跳成这样，米开朗有些心虚，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感觉到她紊乱的心跳。米开朗偷偷瞄了眼，余光看到男人嘴角勾了下。
下一秒，她就要挣脱开他的手，刚一动，金灿的手收紧了些。
米开朗：……
什么情况？
她又想动，男人忽然一吼，把她吓了一跳。
“你文明你的，少管闲事！”男人站在金灿前面，挺着胸，仰起头，说着伸手去拉米开朗，嘴里吼着：“赶紧还钱！”
他一叫，人群跟着炸开了锅，一句句的“还钱”恨不得震穿屋顶。
不知道是谁叫了句忽然叫了句“他就是青禾的馆长！”金灿根本不知道说的是他，一脸懵地被人推到中央，手上还带出个米开朗。
金灿：……
时间仿佛停止，所有人都看着金灿。
忽然一个大妈冲出来，抓着金灿的胳膊撒泼：“你们都是骗子，还钱，不还不走！”
金灿：？
他是来收青禾的，又不是来还钱的。
他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看着往他身上扒的大妈，一阵无语。
他放开米开朗，伸手去推那个大妈，一边极不耐烦地解释：“我不是什么馆长。”
然而大妈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像八爪鱼一下死扒着他，
金灿就要窒息，拧着眉看向一旁想上前不敢的张源，深吸了口气，摆了摆头。
张源领会，立马捡起了地上的账单，递了过去。
金灿看了眼，眉头皱的更深了，就这么点，要这么闹？
“您别扒我身上行吗？钱会还。”金灿无奈地闭了闭眼，转头去寻米开朗，却见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人群后面，一脸难堪地干笑着。
大妈一听会还钱，立马收了撒泼，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清了清嗓子，手一伸：“还吧。”
其他人立马围了过来，扬着手里的单据。
金灿闹的头疼，他看向张源，摆了摆手，无奈道：“跟他们结了。”
刚才那单子上也就几千块，也没多少钱，权当扶贫了。
老板开口了，张源也不能违抗。但是他觉得奇怪，一向讲究投入产出，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的老板，一大早平白无故替人还钱？
那群人见金灿好说话，瞬间软了下来，一个个从兜里掏出一叠叠账单，捧在手里数了数，笑着递给张源。
张源：？
“不是这些？”张源神色复杂，举起刚捡起来的账单，摇了摇，又瞄了眼那些人递过来的账单，倒吸了一口气。
罗熙从人群里挤出来，扯着愉悦的笑：“不好意思，不是那些，不过要是能一起付掉就最好了，新馆长。”她特意把新馆长三个字加重。
米开朗在人群外，只想找个地洞钻走。
金灿完全被架起来了，只想快点打发掉这些人，他朝张源点了下头，甩了甩手。
张源授意，只能一一接过账单。
片刻，他看着数字咽了咽口水，三百二十万，不知道老板会不会当场晕倒。转念又一想，好几百万呢，老板肯定不会帮着还的。
他吸了口气，小声说：“老板，是三百二十万。”
多少？
金灿看向张源的眼都直了，一脸不相信。
不是几千块！是几百万？这得卖多少盆火锅？
金灿头晕，腿一软，差点一个踉跄没站稳，幸好张源及时扶住了。
鲁迅先生说过，装逼遭雷劈，他这不是被雷劈，他是被自己劈。金灿脸又僵又绿，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可越控制越抽搐。
他仿佛看到所人有都在笑，笑他是个傻子，冤大头。
但是话是他说的，现在就收回？他不要面子的？金灿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一睁眼就去寻米开朗，谁知那女人正转身，像是要逃。
他沉声道：“过来！”
众人倏地向两边让开，让出一条道来，然后所有人都看到米开朗微弓着身子，人已经调转了方向，定格在准备逃跑的样子。
金灿冷笑了声。
实在太丢脸了，她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现在埋是埋不掉了，米开朗看着地面，深吸一口气，活动活动脸部肌肉，然后直起身，一转身，挂上了笑容。
“那个，”她反手指着身后，不情不愿地走向金灿：“我有点事。”
“除了还钱，你还有什么事？”金灿睨她一眼。
米开朗：……
她又没让他还。
不知怎么回事，人群里忽然“噗嗤”一声，接着众人低笑起来。
……
米开朗瞬间满脸通红。
她不是要占金灿便宜，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想逃走，这下被抓包，还被大家取笑，她更是没脸了，脸红的跟猴子屁股。
她还想再解释，就听到男人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还了吧。”语气毫无情绪，冷冰冰。
张源已经傻了，双手托着下巴，瞪大双眼看着金灿，一时间不知道老板今天出门是不是忘了带脑子，还是被穿越了，其实眼前的根本不是他老板。
青禾几人按耐住几乎要跳起来的心情，握紧双手，激动的直跺脚。
米开朗像被点了穴，盯着金灿，一动不动，然后又听到男人的声音：“你欠的钱，都不去确认下？”
米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