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搁浅
神龛早就被平复了,神像也不知去了哪里。
现在已过了多雨季节,屋漏点不要紧,但风大了,墙体的窟窿就尴尬起来。
杨翻得了失眠症,他对陈西说: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翻翻底牌。”
陈西无所谓的说: “你在牌中算出了什么没有,知道咱俩今年见面吗。”
杨翻带点滑稽一笑: “算不出你走,肯定也算不出你来了。”
陈西环顾四周,神龛上面安了一张床,这种事也就杨翻能干的出来,他睡在床上,头顶的梁木还描有彩绘,躺下就能看到。
一个人不信鬼神的人偏偏喜欢算命,没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有人既不怕做亏心事,但又对未知心存敬畏,他们在牌桌上暗暗祷告上天,出去后便换了一副模样,他们知道顺势,不信神意而信天意。
杨翻喜欢唱歌,便在庙宇之内装了一套点唱机,哼一些适合私下唱的俚曲,有时人多了他拉着一起唱,那些人不敢不唱。
这是一出多么生动的戏剧,在末日一隅,这些人载歌载舞,跳着大秧歌,时代和风俗是共存的,有饭吃,还能活,再多了的事就不要去想。
许悠在听二人的对话,她不清楚向俩是什么关系,是发少,也是对手,是两种不同性格的冲突。
一个阴鹜,一个坦诚,一个爱算命,一个稀里糊涂。
那些前尘往事,随风飘散。
这两个人有着不可愈合的敌意,从多年前就开始了。
也可能在还没有认识夏莲之前,杨翻就对陈西带着轻视,陈西就是一般人所说的那样,一根筋,做什么一定要做到底。
不会拐弯,就这种人,夏莲怎么会看上他。
杨翻早就觉得他们不会对付,分开是早晚的事。
在命运面前,每个人迟早都会做出抉择。
杨翻教夏莲如何翻牌,不同的花子代表不同的显象,数字是事件过程,当中间间隔的数子,从一到十,便能看出未来走向。
至于准不准,反正他们觉得很准。
陈西那时已经走了,他会按时打钱回来。
三年后,他二十四,夏莲二十六。
陈维,三岁。
孩子一直都是感情的纽带,陈西突然回来了,在一个中午,他看到了夏莲与杨翻在一起。
这些琐碎,使许悠感觉离他们越来越远,甚至都到了侵犯个人稳_私的地步,许悠不想听了。
小妖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这种类似八卦的新闻多年可没见过了,许悠本想叫上她出去走走,心想算了,看着别让他俩打起来。
“太阳落了黑暗就来了,但太阳不会落一辈子。”
随着光明沉落,星星出现在夜空中,北方的寒气也随着夜晚凝聚。
别人的牢骚,别人的抱怨,别人的,都是别人的。
夜色中,一些虫儿在草丛中唧唧的叫着,此起彼伏,多好的北方之夜,因为少了人的喧嚣,自然的声色才会如此丰富。
许悠在山垄间游走,周围遍布的是一些小山堆,这里不像江州,没有奇峰秀岭,都是一色的土丘。
她没到过这里,一直在城市中,这种黄土与山村的交替,是陌生的。
有一种感觉,夏莲很幸福,她有点羡慕她,又或许不是,她甚至不知不觉中把夏莲放在了对立的一面。
在这很长的时间内,没有为她心动的人,或许有过,就是那个笔友,但连他什么样子都没见过,而且,她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她和那些人是不同的,自己是照着坚韧那种模式培养的,不苟言笑,沉默冷静,程植教给的她一切,当时祖国危机四伏,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学会保护好自己。
她隐约觉得,就算没有丧尸,也会有另一场战争,末日不会到来,但谁也不敢保证。
她想起有一段时间,她那时多小啊,南边的女子本身就小巧玲珑,与这北方格格不入,在学校,她像是突兀的孤零零出现。
她坐在教室的一角,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总能第一个做对,但这也换不来多少友谊。一个闷葫芦瓢的孩子,怎能引起关注。
他们总让她擦黑板,甚至听到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异乡人,是南越人,不是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灌输的思想深深渗透所有国人,连孩子也知道。
从陌生到孤立,她一直都在隐忍,这对孩子来说是沉重的。
一朵小草开在操场的缝隙之下,钻出地面的时候,便开花了,没有人在意过,她每天看一次,小小的黄花,早上开,黄昏闭合。
这注定不是一颗平凡之花。
像她一样。
可能觉得她优柔,一些同学便对她发号施令,让她做这做那,正确的事她就做,不正确的便装作没听到。
“你看,她跟那些南_方亻老一个货色。”
“她没有爸妈,她是一个孤儿。”
一个男同学指着她说,觉得她的一切,软弱可欺,并想推搡她。
当男同学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来,别人才知道,这不是一朵纤弱之花,是有刺的,刺在掌心,到最后才图穷匕见。
不久之后,程植便把她接走了,有专业的老师教她,一个人学习。
程植是个好老师,但绝不是一个好家长。
小学,初中,高中,她独立念完了所有的课程,并取得耀人的成绩。
要上大学了,她不想再一个人,程植想了想就同意了
她拎着背包,拖着重重的行李箱,出现在学校门口,看着比军营还大的学校,有一种被淹没的感觉。
最美好的时光都留在大学里。
她又回到了现实,已走出来很远,这里墙体陈旧,墙根堆满枯黄的麦草和破烂农具,老鼠在里面打窝。
这些有抢别人的,也有被抢的,抢过之后弃之不用,浪费是可耻的,浪费比抢劫还可耻。
有些人在外面布岗,因为不知道她是敌是友,所以很小心的远远看着她。
许悠觉得自己该回去了,已经走出来很远。
她便往回走,看到小妖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大喊: “许悠姐,赶紧回去看看,他们打起来了。”
许悠突然间有一点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干嘛打起来。”她问小妖。
小妖说: “开始还好好的,你来我往,我在陪郑玩下象棋,听了几句,好像谈到谁爱谁不爱谁,两人声音越来越大,就吵了起来,要动手。”
“好像听杨翻说,那个夏莲,成为丧尸了。”小妖小声说。
许悠停了下来:“这种事我们去干什么?”
“拉架啊。”
“你去拉吧,我不去了。”
小妖莫名其妙。
陈西从里面夺门而出,看着外面的人,他恍惚了一下,感觉到一点什么,又忘了。
他问许悠: “能不能陪我走一走?
许悠愣了一下: “我才回来,前面也没什么好走的。”
陈西胸中郁结,看着许悠: “好吧。”
许悠看到他的样子,失魂落魄一般,心中一软,也说: “好吧。”
“离这里有点远,要开车。”
刮过的风越来越凉,开始许悠还有点困意,随着凉风,渐渐清醒。
她不知道这里离海边这么近,当转过几条岔路口,听到潮汐的哗哗声。
陈西把车停下来,他们下了车,不必担心丧尸,丧尸讨厌水,这跟狂犬病有点类似。
他们站在海边,海水黑乌乌的,海浪声中偶尔泛起一两声海鸥的啾啾声,许悠开始还觉得惊奇,一会儿也没多少意思。
兴味索然。
陈西只是望着海沉默。
这样过了一会儿。
“你看前方。”许悠对他说。
她看到大海深处,有些高高的框架矗在那里,巨人一般,与夜色融为一体。
当视线习惯了黑暗,那些钢架逐渐显清轮廊,这边看不出有多高,但它们太巨大了,给人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许悠忽然想起来,这是祖国的北海,也是内海,这些钢架,以及其上面承载的物体,那是立国之本,大国重器。
因有了它们,敌国便不可造次,威wei慑着全球所有的土地。
第一次这样震撼。
“我小时候。沿海五十公里范围都是戒严的,我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陈西对许悠说。
许悠看着,眼睛有点发花,又看向陈西: “你们那时候怕不怕?”
“有什么可怕的,这是在保护我们的。”
许悠叹了一口气,陈西这个人啊,有时候显得睿智,有时候又象一个孩子。
“现在还保护吗?”许悠问陈西。
“不知道。”
陈西黯淡的神色,他无法预料的无法改变的宿命,又出现变数,他急切的回来,想挽救结局,真是怕什么就出现什么结局。
杨翻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就是吗?
如果不是自己自私的原因,原本可以改变什么。
杨翻的话令他有不真实的感觉,当心心念的事物突然出现变故,就会不相信这是真的,人都有这种心理。
看他这个样子,许悠慵懒的伸了一下腰。
轻轻问道: “夏莲出事了吗?”
杨翻不翻牌了,该睡觉了,他睡觉就在神龛的位置,这样也能睡的很香。
他刚想躺下,一个人影从另一扇门出来。
“不要老像一个幽灵一样。”杨翻打了个哈欠。
“醉生梦死不错,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那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