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因缺而美
当日，元文修回到住处，就像中了魔怔一般，日夜不眠的研究着插画这门艺术。
白天，元文修不断请教着杜胜柳；到了夜间，便开始消化当天所学。实在困得不行时，便随便找地方打个盹。
元文修的举动，让任齐霄与侯靖、孟老三，都感到无比的担心。
但这时的元文修，满脑子除了郭仙兰的笑颜之外，就是在想着怎样才能做出能够让郭仙兰感到满意的插花作品。
对任齐霄三人的劝解，根本就听不进去。
与此同时，作为元文修的对手，戚恒强并不认为元文修能够在花季盛开的这段时间，弄出可以让郭仙兰为之刮目的作品，所以他并不担心元文修。
虽说不担心，但戚恒强也没有就此闲着。
他写了一封书信给他的父亲戚如龙，戚如龙在得知戚恒强的需求之后，命人将一块半人高的稀世玉璞送至众安县。
收到戚如龙送来的璞玉之后，戚恒强赶忙找来了上一届百艺评的冠军工匠，并让其对这块璞玉进行打磨雕塑。
元文修虽然整日沉迷于插花，对外界的事情基本处于两耳不闻的地步，但任齐霄却时时刻刻注视着戚如龙的一举一动。
任齐霄在得知戚如龙的动静之后，当即找到了元文修。
任齐霄来的时候，元文修正巧完成了一件插花作品，并在作品前独自欣赏着，神态看起来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这时，元文修察觉到任齐霄的到来，兴致勃勃地朝着任齐霄招手道：“齐霄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帮我看看，是不是比之前进步了？”
这段时间，多亏了元文修对插花的痴迷，在旁陪伴的任齐霄，对插花的一些事情也多少有了些了解，至少不再跟之前一样，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
任齐霄走近，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插花，心中则在暗自叹气。
眼前的插花作品，比起上次元文修拿到百艺评上去的作品，并没有太大的提高。
而论起元文修在这门艺术上的资质，更是令人担忧。
但任齐霄也是精明的，知道现在元文修正在兴头上，说实话只会引起元文修的不悦，元文修不悦，就很难有耐心听任齐霄要说的事。
于是，任齐霄反其道而行之，吹捧元文修道：“少爷这次的作品真是令我刮目相看，照目前的这个进度下去，相信少爷很快就能做出让郭小姐满意的作品。”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元文修一听，干劲顿时更足了，说着便要继续捣鼓插花。
可这时，任齐霄见机提醒元文修：“少爷，我这有一件关于郭小姐的事情，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元文修顿时好奇的望向任齐霄，问道：“关于郭小姐的事？什么事？”
任齐霄打着郭仙兰的幌子，说起戚恒强的事：“戚恒强最近得到了一块半人高的天然璞玉，这块璞玉圆润白净，光泽透亮，玉质世俗罕见。若是戚恒强将这块璞玉加以打磨并送予郭小姐，难保郭小姐很难不会动心啊！”
元文修闻言，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而后说道：“我知道你说的那块玉，是戚家从一名商人那抢来的绝品羊脂璞玉，其罕见的程度，放眼整个江都郡也找不出第二块。若是换做一般的女子，估计很难抵挡。”
语气一顿，元文修迷之自信的说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你说这件事之后，我反而不那么担心戚恒强了。”
任齐霄听后是惊讶不已，他不明白元文修的自信源自哪里。
就如元文修自己说的那样，这样一块稀世宝物，而且整个江都郡都只此一件，放眼天下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送给任何一位佳人，都能让对方感受到满满的诚意，试问，有几个人能不为之感动的？
见到任齐霄面露疑色，元文修却解释道：“虽然我与郭小姐只有一面之缘，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郭小姐乃是一个不食烟火的佳人，世俗的引诱很难打动她。”
直觉？还是男人的直觉？
任齐霄满含诧异的望着元文修，心中难耐之下，含蓄的道出了自己的担忧：“即便少爷的直觉很准，但世事难料啊，凡事都有个例外，我们不得不防。”
虽然任齐霄很努力的劝说，但元文修依旧是自信满满的说道：“如果说直觉可以骗人，但郭小姐的气质不会骗人。”
任齐霄感觉现在元文修是被郭仙兰勾去了魂魄，所以才会这样顽固。
不过任齐霄转念一想，好像当初他跟高雪莹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感觉。
也因为那些不堪的过往，导致现在的任齐霄，在没有依据和万不得已的时候，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分析判断，而不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任齐霄担心元文修会因为今日的选择而后悔，正犹豫要不要再继续努力一下时，元文修提前察觉到了任齐霄的犹豫，见机打断道：
“不说了，戚恒强那边就交给你们盯着，等戚恒强有进一步的动作之后，你再来跟我说。”
任齐霄闻言，只好默默地走出房屋。
十日后，戚恒强带人前往郭家拜访，收到消息的任齐霄，再一次前往后院去找元文修。
任齐霄来到后院之后，杜胜柳正在点评着元文修最新的插花作品，从杜胜柳的传来的话语之中，任齐霄可以听出对方的满意。
“不错！在这个风格的技巧上面，你也算是一个内行人了，剩下的，就看你怎么去运用你学到的技巧。”
元文修听到杜胜柳的夸奖，心里头也是乐开了花。
自从在杜胜柳门下接触插花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杜胜柳的夸赞。
虽然元文修很激动，但还没有忘乎所以，当即朝着杜胜柳作揖道：“学生一定铭记先生的教诲！”
杜胜柳很是欣赏的望着元文修，说道：“虽然公子在插花上的天赋不算高，不过凭公子在江都郡的家世和地位，在老夫这么苛刻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多天，而且还依旧保持谦卑的态度，可见你的修养之深。”
话语稍稍一顿，杜胜柳饱含深意的接着道：“这些年老夫见过的才俊不在少数，但不管是论礼还是论德亦或是论才华，都找不出一个能够与仙兰相配的之人。”
“但唯独公子你，老夫觉得是一个例外。”
元文修一听杜胜柳都认同了他，心中更是心花怒放，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笑意。
杜胜柳见状，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你的人来找你了，正好老夫家中有些事要处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元文修听说杜胜柳要走，顿时回过神来，赶紧说道：“先生我送您。”
杜胜柳摇了摇头婉拒道：“公子正事要紧，何况老夫来了这么多天，如果还要公子相送，那传出去，他人还以为老夫两眼昏花不识路了。”
元文修摇着头坚持道：“那不合礼数，学生就送到门口，不给人看见就是了。”
“好吧！”杜胜柳见元文修坚持，便也不再推辞。
元文修将杜胜柳送走之后，而后立马朝跟来的任齐霄问道：“戚恒强有新动作了？”
任齐霄汇报道：“嗯！他今日一大早，便带人去了郭家。”
“看来璞玉已成器！”元文修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而后下令道：“走，我们去郭家。”
任齐霄将元文修要去郭家的事情通知了孟老三和侯靖二人，而后四人一道赶往郭府。
众人急匆匆的走着，快要到郭府的时候，元文修忽然停了下来。
孟老三见状，当即很不解的问道：“大哥，你不是要去郭家吗？怎么突然停下了？”
元文修解释道：“戚恒强既然已经进了郭家的门，那我现在就算赶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突然拜访，也会打扰到郭家，还是不去为好。”
孟老三本来是兴致满满地跟着元文修来搅和戚恒强的好事，如今听元文修这话，心中顿时有些不痛快，道：“可我们现在都快到郭家的家门口了，大哥你真打算就这样回去了？”
元文修解释道：“我只是说不去郭家，又没说回去。”
“那大哥你”
孟老三见状，以为元文修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当即两眼放光的期待着元文修的下文。
这时，元文修没有急着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孟老三，而是朝四周观察了一下，而后指着一个地方，说道：“那儿不错，我们就去那。”
孟老三闻言，迷茫的望着元文修所指的地方，很是不明白元文修的用意。但侯靖与任齐霄见后，则相继领会到元文修的想法。
元文修所指的地方是一间茶楼，茶楼与郭府隔着一条街道。
众人来到茶馆的二楼，在靠街边的窗户处坐下，透过窗口正好可以清楚的观察到郭府大门前的情况。
与此同时，身在郭府的戚恒强，正陪着郭玄文与郭长德二人在客厅内闲谈。
这时，戚恒强见天也聊得差不多了，便提出请求道：“太公，叔父，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郭玄文闻言，大方的示意道：“公子乃是我郭府的贵客，有事但讲无妨。”
戚恒强直言道：“晚辈为小姐专门准备了一份礼物，想当面赠予小姐，不知能否请小姐出来一见。”
郭玄文面露难色的望着戚恒强，道：“仙兰自小就怕生，就算是我们去叫她，仙兰也不一定会出来。所以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公子的请求，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郭玄文本来是想让戚恒强知难而退，但戚恒强这次就是冲着郭仙兰来得，没见到人的情况下，戚恒强岂能罢休。
于是，戚恒强迎难而上，解释道：“实不相瞒，当日在插花评艺上，小姐曾对我提过一些非常中肯的建议，让我受益匪浅，所以，我想借此机会向小姐致谢。”
语气一顿，戚恒强起身朝着郭玄文二人作揖道：“虽然事发突然，但还请太公和叔父能够给晚辈这一个机会。”
郭玄文见戚恒强的坚持，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好打发，于是很不确定应道：“好吧，我们尽力一试，至于仙兰愿不愿意出来，还是要看仙兰她自己的意愿。”
说完，郭玄文就要起身，但起身的时候朝郭长德使了一个眼色。
郭长德见到郭玄文投来的眼色，赶忙起身扶着郭玄文坐了回去，并道：“父亲您歇着，这事我去就行了。”
戚恒强见状，当即答谢道：“有劳叔父了！”
“公子客气。”
郭玄文与戚恒强客套了一句后，便走出门外，很快便走进一处院落中。
“仙兰！”
在郭府一间种满各种花草的院落里，郭仙兰正专心修剪着院中的花草。
听到郭长德的叫唤，郭仙兰很是意外的朝郭长德问道：“父亲！您跟爷爷不是在接待客人吗，怎么突然来女儿这了，是有什么事吗？”
郭长德解释道：“戚公子要见你，我们劝不住，只好过来找你了。”
郭仙兰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应道：“女儿知道了，女儿这就来。”
来到大厅，郭仙兰先向郭玄文问安，而后朝戚恒强行礼道：“见过戚公子。”
戚恒强见状，当即行礼道：“小姐，在下按照小姐的建议，事后找了你说的那位前辈，确实是受益良多，所以今日特来向小姐当面致谢。”
郭仙兰谦虚的回答道：“公子言过了，熟悉插花的人，几乎没有一人是不知道乔姨的，小女也不过是将我所知道的事情，告知了公子而已。”
“但事实却是，因为小姐您的引荐，我才得知乔姨前辈的存在。在下深知小姐对插花情有独钟，为了表达心中的感谢之情，便请名匠和乔姨前辈，共同为您打造了这一件永不凋谢的插花玉雕，望小姐能够收下。”
说罢，戚恒强让人将一件不管是形状还是色泽都非常完美的羊脂玉雕，送到了郭仙兰的面前。
郭仙兰见状，当即婉拒道：“多谢公子的美意，但此物太过贵重了，小女子受之有愧，还请公子收回。”
“小姐过谦了，但此物除了在下的谢意之外，还因为在下对小姐的仰慕。在我的心中，小姐一如这这玉雕，完美无瑕永不枯竭。”
戚恒强态度异常的坚持，并借机表达出自己对郭仙兰的喜爱。
郭仙兰无奈，再次婉拒道：“多谢公子厚爱，但小女子只是蒲柳之姿，并没有公子想象中的那般完美，所以配不上公子的所赠。”
“但这世上除了小姐您之外，在我的心中便再没有谁能配得上它。”戚恒强还不愿意罢休，问道：“还是说，小姐您不喜欢。”
见戚恒强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郭仙兰终于狠心拒绝道：“实不相瞒，公子所赠的玉雕，每一朵花都非常的完美，但正因为这样，我反而不喜欢。”
戚恒强本来信心满满，觉得以郭仙兰对插花的喜爱，一定不会拒绝这样一件礼物。
可郭仙兰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一时间，戚恒强倍感不解，问道：“既然你都说它很完美了，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呢？我可是特意让人将这玉塑造成插花的模样，就是因为小姐你喜欢插花。”
郭仙兰犹豫了很久，这才鼓足勇气说道：“我之所以这么喜欢花，就是因为每年的花季很短，每朵花绽放的时间也很短，所以花开的时候，才会显得格外动人。”
“而每一朵花都有它独特的姿态，但再怎么鲜艳动人，也会有它的缺陷。而正因为这些缺陷，所以才看起来自然生动。也正因为这些缺陷，我们才会更加珍惜和爱护那些好的花朵。”
说完，郭仙兰非常认真的望着戚恒强，说道：“而公子这花冠，虽然完美，但反而却因为它太过于完美，反而看起来并不美。所以，公子的心意小女子已经收到，但此物小女子是真的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