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夜以继昼
碧水泽之中，在张仲与甘璋的注视中，任齐霄从睡梦中缓缓醒了过来。
而此时，已是月上当空，万物静穆的晚上。
甘璋见到任齐霄睁眼，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任兄你可真的能睡啊，在这个地方你还能睡这么久。”
任齐霄闻言望向甘璋和张仲二人，目光看起来还很是迷茫，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脑海中，似乎还在回味之前的美梦。
晚上了？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过了半晌，看到周围撩人的夜色，任齐霄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朝张仲询问道：“前辈，今天你们可有进展？”
“没有”
张仲与甘璋对视了一眼后，将今日他与甘璋所做的努力及其结果，尽数告知任齐霄。
任齐霄听后，眼神中的失望越加的难以隐藏。
如今，百艺评已经拉开了帷幕，而郭家父子作为东道主，其所擅长的字画两艺，也将在明日开始公开评选，任齐霄已经没有时间再做什么了。
虽然事情不是任齐霄所希望的那样，但早已做好最坏打算的他，很快便调整好心态。
调整好心态之后，任齐霄看起来像一个无事人一样，朝张仲与甘璋说道：“那我们回去吧。”
甘璋与张仲二人，见到任齐霄这么快就从失落中挣脱，心中也是暗暗称奇。
旋即，两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示意道：“那我们也走吧！”
三人刚回到小院，孟老三立马便上前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三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孟老三见状，也懒得去纠结这件事情，挥手说道：“算了算了反正也来不及，不想这事了，先吃饭吧，看看我的手艺怎样。”
说罢，孟老三将三人领到饭桌前，但三人看到桌上的菜肴之后，都沉默了下来。
这是人吃的吗？
任齐霄三人望着满桌子的饭菜，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一个疑问。
别的菜也就算了，连青菜的汤汁都跟黑芝麻糊一样，这让他们怎么下的去口啊？
孟老三见三人都注视着自己，连忙解释道：“别看着我啊，我已经很尽力了，而且为了这菜的口味，我还特意让袁朗他们试吃过了，他们都说味道还可以，而且有几个因为太好吃，还感动哭了呢。”
怕是难吃哭的吧？
甘璋与张仲还是有些犹豫，这让孟老三感到很是尴尬。
任齐霄见状，赶忙为孟老三解围道：“看起来还蛮不错的，前辈、甘兄，我们快吃吧。”
说着，任齐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青菜放入嘴中，点头称赞道：“别看这卖相不怎么样，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张仲闻言，看了一眼任齐霄，哪里不知道任齐霄是故意给孟老三撑面，他也是个明白人，没有去拆任齐霄的台。
但忙活了一天，他确实也有些饿了。
“是吗？我来试试。”
说着，张仲也抱着一试的态度，尝了尝菜。
菜到嘴里一嚼，张仲感到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即便如此，为了配合任齐霄，强忍着不适，点头称赞道：“确实是别有一番风味。”
听到张仲都说好，孟老三顿时眉开眼笑。
甘璋相对而言比较老实，见两人都称赞孟老三，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尝了几口。
可尝到了菜的味道，甘璋顿时将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张仲和任齐霄二人。
在任齐霄的眼神示意下，甘璋试图将嘴里的菜强行咽下，可咽到一半便一阵反胃，又将菜呕到了嘴里。
甘璋为难的望着任齐霄，但见到任齐霄目光中的恳求之后，甘璋也是心一横，痛苦的闭着双眼，强行将东西咽了下去。
咽下的那一瞬间，一滴悔恨的泪水，从甘璋的眼角滑落。
好不容易做完这一切，甘璋缓了一会儿，才朝孟老三赞美了一句：“味道是很不错，但我觉得，这种事可能更加适合我们来做。”
孟老三也不是蠢人，见到甘璋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过来。
“有这么难吃吗？”
孟老三说着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霎时间，脸色都黑了。
“焯！”
孟老三触电般地吐掉嘴里的食物，冲进屋内拿了一坛酒漱口。
张仲鼻子闻了闻，闻到飘来的酒香，忍不住问道：“你哪来的酒啊？”
孟老三想也没想的说道：“今天给袁朗他们试吃的时候，顺手捎的。”
说完，感受到张仲那不善的目光，顿时发现自己又没把住嘴门，便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对了，我还捎了一点别的东西。”
说完，孟老三又从灶房中拿出一只被啃掉一半的乳猪。
“这”
见到这一幕，任齐霄三人脸色，瞬间都变得异常的微妙。
孟老三见状，心虚的解释道：“这，也是捎的。”
张仲语气冰冷问道：“有好吃的不拿出来，却给我们吃这玩意？”
感受到张仲身上散发出来冷意，一旁的任齐霄和甘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孟老三见状，吓得躲进屋内，弱弱的解释道：“老爷子息怒，我这不是才想起来吗？”
张仲见状两眼一瞪，气愤道：“那你躲什么呢？不知道老夫现在饿了，要吃东西吗？赶紧把你手里的乳猪拿过来，对了，酒也拿过来。”
孟老三虽然对别人嚣张跋扈惯了，但是在张仲面前，还是多少有些收敛，毕竟现在张仲也算是孟老三的半个师傅。
于是，孟老三将半只乳猪和酒恭恭敬敬的送到张仲的面前。
吃过饭，张仲与甘璋拿着这两日画的画，讨论着办法。
而这时，脑袋还有些昏沉的任齐霄，便打了一盆冷水洗了一把脸。
当清凉的冷水，顿时让任齐霄一扫之前疲劳，整个人都为之一振，脑子也瞬间变得清明了许多。
来到张仲与甘璋的旁边坐下，听着两人之间的谈话，三句话里面，有两句话都离不开画师的专用术语。
任齐霄听不懂，也就插不进去嘴。
于是，任齐霄将目光投向桌上的三幅画。
一副是甘璋画的碧水泽，一副是张仲画的半成品，一副是甘璋临摹张仲的画。
任齐霄的目光在三幅画之间游离不定，忽然，目光落在了张仲所画的半成品以及甘璋画的碧水泽之上。
若有所思的任齐霄，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将两幅画重叠在了一起，而后透过烛火的微光，使两幅画的全貌，融合到了一起。
重叠之后的画，虽然看起来面目全非，但任齐霄却敏锐的发现，这两幅画之中，有很多神奇的交汇点，而这些交汇点，给他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
在经过一番反复的观摩，任齐霄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打断两人道：“前辈、甘兄，我们会不会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甘璋与张仲二人闻言，皆是疑惑的望着任齐霄。
任齐霄很是激动的站在两人面前，手舞足蹈的说道：“之前，我们所思考的方向，全是希望从甘兄的画中，感受到湖中的神韵。其结果我们都很清楚，湖泊中的秘密，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窃读的。”
“可我们现在依旧受困在这个思维里面，从来没想过有别的可能。如果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的，那我们继续下去，也是一错再错、徒劳无功。与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换一个方向试一试呢？”
张仲闻言，已经明白了任齐霄的意思，开始在一旁沉思。
甘璋而一知半解的问道：“任兄想要说什么？”
任齐霄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在想，甘兄和前辈可不可以一起来将碧水泽画出来呢？”
“合作？”
甘璋与张仲两人，惊讶的望着任齐霄。
“是的！”
任齐霄点了点头，而后为了让两人更好的理解，他耐心的解释道：“两位仔细想想，你们一个可以画出碧水泽的神韵，但画面缺失了美感。而一个画面生动，却因为画不出湖泊而缺少了整体。”
“既然如此，两位为何不各取所长、互补其短呢？”
张仲听完，若有所思的说道：“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想法，也确实值得试一试。”
甘璋见张仲都赞同任齐霄的想法，顿时有些为难的说道：“但我画的事物与前辈所画的，完全是两个极端，如此极端的两幅画，要怎么才能糅合到一起呢？”
任齐霄闻言，没有立刻回答甘璋的问题，而是找来了孟老三帮忙，在小院之中生起一个半人高的篝火。
借助篝火的明光透射，任齐霄将甘璋和张仲两人所画的碧水泽，在两人面前完整的重叠在了一起。
“两位请看！”
在任齐霄的示意下，甘璋、张仲二人将目光投向两幅重叠的画。
两位都是绘画一道的行家，很快就看出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张仲更是从中有所感触，亲自将两幅画先后调换了一下，继续仔细观看。
过了许久，心有所悟的张仲，朝任齐霄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在甘璋的画上，去画碧水泽？”
任齐霄摇了摇头，道：“甘兄的画上面笔墨已经很浓重，就算前辈有那个能力作画，恐怕也很难呈现出前辈应有的水平，就算能够成功，也是在舍本求末。”
任齐霄话音刚落，甘璋便心领神会的问道：“那你是想要我在先生的画上去作画？”
任齐霄朝着甘璋点了点头，纠正道：“准确的说，是想要你帮前辈画出碧水泽的湖。”
甘璋听后，神情很是迟疑，并担心道：“可我画的时候，我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很难将自己画的事物限制在这么局部的一个地方。”
任齐霄不假思索道：“所以你要学会控制，不然你没办法做到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损之又损，直至本真。”
甘璋闻言还有些犹豫，但这时，张仲却眼神明亮的望着任齐霄，道：“如果他真的能够控制的话，或许你说的这种办法，真的可行。”
见张仲都觉得这件事的可行性，甘璋便也打消了顾虑，道：“那我今晚先找点别的东西尝试一下。”
说完，甘璋便准备进屋准备，这时张仲拉住了他，道：“既然是合作，那必然需要磨合，只有这样，你才能更好了解我的情况，所以，我们一起作画吧。”
“先生说的是。”甘璋点头应道。
之后，两人为了更好更快地找到两人可以契合的点，于是开始画小院里比较容易画的各种小物件。
任齐霄则不断为篝火增添柴火，并拉着孟老三，为小院又弄了几个可以照明的火炬。
张仲还是老样子，不管画什么，总是会流出一片空白。
而甘璋刚开始试图控制，但始终不得其法，好在经过不断的尝试之后，似乎掌握了一些窍门，开始有了一些进展。
而这，不但让他们更加坚信任齐霄想法的可行性，也让甘璋更加的自信起来。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甘璋不断的减损自己作画的范围，已经逐渐减少到可以与张仲契合的点。
而这时，一丝霞光，悄然出现在天际。
也是这个时候，甘璋与张仲两人的画第一次契合到了一起。
看着眼前的画，任齐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暗自算了一下时间，只要两人的灵感还在，以两人作画的速度，半日便可完成。
而剩下的半日时间，在有快马的情况下，还是足够的时间让他把画带回众安县。
可这时，张仲和甘璋看着眼前的画却直直摇头。
张仲一脸失落的叹道：“还是太仓促了一点！”
甘璋见状，也跟着感叹道：“嗯！准确的说，应该是学生的笔法太笨拙了，拖累了先生的画作。”
而任齐霄见到这种情况忍不住疑惑道：“画不是已经完成了吗？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满意呢？”
张仲解释道：“画是画完了，但不代表这就是成功了，相反，它非常失败。”
“我与甘璋的笔法和笔意，及其风格都存在很大的差异。正因为这种冲突，使我们所画的地方，看起来完全是两幅拼接起来的画，远远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
任齐霄宽慰道：“两位不要泄气，至少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
说完，看了一眼天色，算了一下赶回去的时间，补充道：“而且我们还有时间，还可以再磨合一下的。”
张仲现在已经跟甘璋找到了一些门路，此时的他，完全可以慢慢来跟甘璋磨合。
但也许是真心想要帮任齐霄，或者是因为不满戚恒强抢他画的事情，他点了点头后，朝甘璋说道：“那我们抓紧一点吧！”
随着甘璋一点头，两人再一次尝试起来。
过了一阵子后，两人再一次把画画完。
张仲看到他们的成品后，依旧失望的摇了摇头：“笔法和笔意还是很难撮合在一起，导致整幅画看起来太生硬了。”
说完，张仲朝任齐霄问道：“还有时间吗？”
任齐霄闻言，再次看了一下天色，此时已经接近巳时。
这个时间点，对任齐霄而言，可谓是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但任齐霄依旧咬着牙，点头道：“还有！”
得到任齐霄回答，张仲再次与甘璋继续开始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