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凤栖宫
按照皇宫里的规矩,下等的引路宫婢是不能进凤栖宫的,所以那嬷嬷在宫门口便已退下。
迎来的是侍奉在凤栖宫的宫婢,虽是同为宫婢,却是完全不同。
我面前的这位宫婢,并无方才嬷嬷的奉承讨好之感,她姿态神情自然得体,只在前面默默引路,不曾与我言语。
唯有快入殿门时,朝我微微一笑,但还是俯身弯腰的主仆姿态。
我看到了,她头上戴的是金丝红玉的簪子,插着槿紫绒花,身上的衣裳也整洁干净,而之前的嬷嬷身上的衣裳裙摆处已然泛白,发间夹着银丝,只用一根长着裂纹的玉簪挽起。
踏进凤栖宫内,与殿外是截然不同。
属于冬日的冰雪温度全然不见,只能感受到唯在春天才有的温暖,我身上的貂绒外袍倒显得多余。
脚下是绣工繁杂的织锦地毯,铺在那金玉砖上,像是踩在云朵上一般。
抬头,是与刚才引路宫婢一般打扮的婢女,她们站作整齐一排,未有分毫差异,她们对面,是一排弯腰垂头的宦官。
他们夹道跪地,俯首,手心交叉贴面,向我行礼。
异口同声。
“拜见永清郡主。”
我的视线上移,转向高台上的皇后姑母,只见她朝我颔首,慈目微笑。
看着大殿内向我跪拜的众人,有些恍惚,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正式行礼,只要我不出声示意,他们便不能起身,便要一直跪着。
可这其中有与我年岁相近的小婢女,也有两鬓霜白的年迈嬷嬷,但相同的是,此刻他们皆向我这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娃跪拜。
原本皇后在场,他们是不必如此做的。
皇后还是笑着,我心下了然,便懂了她的用意。
我淡淡开口,随之而来的是公仆整齐的谢恩,然后衣衫摩挲,他们起身。
皇后姑母挥袖,他们就依次从殿内退下。
现在这凤栖宫,只剩下我和姑母,还有那个早在文昌庙就已见过的随侍婢女。
我正准备跪下,皇后却出声制止了我。
姑母与父亲一母同胞,他们有着一样的姓氏,他们容貌相似。
他们的声音不同,此刻说的话也是不同。
“昨夜下了雪,寒气重,这殿里有无外人,樛儿就莫要跪了。”
姑母的声音那么温柔,每每听见,我都忍不住要流泪。
皇后姑母不知道,凤栖宫里门窗紧闭,点着最好的暖炉,这里没有冬日霜雪寒气,这里只有如同春日的温度,只有宛若春天的人。
“是。”
同样,我也朝着姑母淡淡微笑。
皇宫富丽堂皇,如同迷宫。
我非孤身,姑母在凤栖宫,我定然不会迷路了。
在姑母旁边落座,皇后姑母只看了那婢女一眼,转瞬这凤栖宫便只余我和姑母两人。
“樛儿觉得这皇宫如何?”
“雕墙峻宇,珠光宝气,难怪姑母之前说皇后的位子天下女子都想争。”
皇后姑母笑了,又问我。
“那樛儿如今动心了吗?”
我摇头,皇后姑母眼角笑意更大,眸里尽是欣慰。
“如此便好。”
“姑母,我该何时去谢恩?”
原以为那嬷嬷带我去的是金銮殿,可到的却是凤栖宫,这下却让我觉得自己像无头苍蝇,实在不知道该去哪,该干嘛。
“陛下如今在御书房和大臣议事,午膳时便会来凤栖宫,你莫要着急。”
“好。”我嘴上应着,心里还是紧张,手里竟发了些虚汗。
天子,万民之主,是元安千万百姓的人神。
对于我来说,是皇后姑母与我言语的出处。
一为,皇命不可违。
二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皇帝,是赐予我这不得自由人生的罪魁祸首。
母亲也是因他所谓皇命而爱不得,恨别离,终日折磨。
我想我该是恨他的。
看着眼前穿着华贵宫服,面若桃花,不见岁月的皇后姑母,我才恍然想起。
那日花神节,在文昌庙的佛像前,姑母曾与我说的“心爱之人”。
对于姑母来说,皇帝是她自幼时便心仪之人。
可为什么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欢喜?
我又有些好奇。
紧接着姑母的眼眸暗下来,盯着我,神情有些严肃,与我说:
“午时陛下进殿,一言一行需得万般谨慎,万不可直视龙颜。”
“······是。”
我颔首,心里嘀咕,皇宫规矩竟严格至此,连看都不让人看?
姑母像是看出我心里的疑惑,转而神情些许柔和。
“你可知为何?”
“樛儿不知。”
我摇摇头,如实回答。
“因为陛下,油尽灯枯,已无时日。”
我瞪大了眼,可皇后是神情如常,她像是什么都已料想到,甚至不见分毫悲色。
可我不懂,因为我清清楚楚记得,姑母与我说过,她年少便心仪。
姑母与皇帝,究竟又有着什么故事?
皇后姑母今日寻我,原是要与我讲故事。
这故事里有皇族赵氏,史家萧府,礼部李氏······
这故事是萧氏女儿噩梦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