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乌云在赫尔星上空，盘踞了四个多月。
压低的云层、老旧的居民楼、隔板立在两侧的行人天桥，只有参差错落的灰色。雨时下时停，天桥上偶有打着雨伞的行人，都行色匆匆，不肯有片刻驻足。
“请问，山迪的杂货铺怎么走？”少女上前拦住迎面过来的路人。
褐色卷发的小伙子停下来，打量黑色雨伞下的少女，“你不是赫尔星人吧？”
黑色雨伞下的少女，白皙的脸庞缩在风衣立起来的领子里，看不清样貌，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黑衣、黑裤、黑色军款的皮靴，只能看出她身材高挑、纤细。
小伙子会心一笑，一个单独来赫尔星的小姑娘，总是得捂的严实点，毕竟到处是危险。
“这么晚了，不能到处乱走哦。”
“请问下了天桥还要走多远？”声音轻柔，一听就是个弱不禁风的花儿一样的姑娘，不过赫尔星可没什么机会能看到花，也没有人会有心思欣赏花，他们想要的只有钱。
“过了这条马路，往那边走，看到路灯下的那个丁字路口了吗？拐进去，过了那条窄巷，走到头就看到了。”小伙子抬手指了路，然后看了看手腕上的通讯器，距离日落还有15分钟。
“小姑娘，应该听说过赫尔星是三不管星球吧？”小伙子顿了顿，“这里有很多无所事事的佣兵，和大名鼎鼎赏金恶人。入夜还在外面乱逛，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管的哦。现在天马上就黑了，你最好天亮再去。”
“谢谢。”少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冲他微微点头，便转身，往偏僻的窄巷方向走去。
小伙子站在天桥上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手中，那个长方形手提箱上。
这里面有十万星币？五十万？
来山迪杂货铺的陌生人，不是买，就是卖。小姑娘拎着箱子，身份应该是买家。
“下了天桥马路对面有家旅社，你可以先住一晚，明天再去。”小伙子冲着少女喊道，这是最后一个“好心”提醒。
天桥上，光线渐暗，小伙子嘴角微微勾起，猎物来了，可惜去的不是他的势力范围。
15分钟后，自然光在赫尔星球，彻底消失时，江不离走到了巷口。她把雨伞举高些，向里面望去。
面前是一条粗沙砾和石板铺成的巷子，隔上很远才有一处路灯，自然光消失，路灯亮起。昏黄的灯光，向黑暗中弥散。
巷子两旁是破旧的居民楼，楼底的门面上，挂着机甲维修、机甲配件收购的牌子。没有一户亮灯，无人的空楼，就如危险密布的丛林。
江不离抬脚，踏进巷子。
哗啦，楼上传来关窗户的声音。
丛林的动物，总是在暗处伺机而待。就像这楼里的人，正在黑暗处，窥视着她。
江不离没有抬头，而是压低了雨伞，继续向前。
砰，砰，砰，砰……
巷子中段出现了一处，像运动场中观众席的半圆形内凹。内凹处修了三层台阶，上面有遮雨棚，前面是个空场，星球没落之前，应该是小区的活动场所。
一个三十多岁，脸上有疤的男人坐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在空场拍球。
江不离距离他们还有二十米的时候，孩童停下了手中的球，缓缓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手中的箱子。
他把球朝着江不离扔过去，跟着整个人扑了上了，“姐姐，陪我玩吧。”
声音却是成年男人的贪婪。
江不离向侧边微微一闪，躲过抛来的球。她不慌不忙的收起长柄雨伞，把箱子和伞都用左手拿着。
跑过来的根本不是男孩，而是一个穿了孩子衣服的侏儒。
侏儒站在江不离面前，看清了那张如花般娇美迷人的脸，表情猥琐了起来，“小姐姐，你反正都要死，不如先陪我玩玩，让你死前也乐一乐。”
“好啊。”江不离弯下腰，伸出右手。侏儒笑嘻嘻地去拉少女白皙的手，那手却一把卡住侏儒的脖子，把他举了起来。
侏儒慌了，他个子虽矮，但体重并不轻，而且他能做个烧杀抢掠地赏金恶人，是因为他身上有些本领。但此刻，他就像小鸡仔一样，被少女轻松举起。
暗影里，传来了一阵嗤笑。
“不玩了，不玩了。”侏儒蹬着腿。
少女的手越来越用力，侏儒感到一阵窒息，可怕的是，他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
“妈的，臭娘们。”侏儒叫骂着挣扎。
“好玩吗？要不，转圈圈怎么样？”说完，少女旋转起来，速度飞快，只留下伞尖处的一片光影。
少女毫无预兆地停下来，松开手，侏儒飞了出去。
哐的一声，侏儒被摔在墙上，黑红色的鲜血从他嘴角涌出。
赏金恶人？也不怎么样。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暗影的巨人一样的男人，惊慌地走出来时，侏儒已经死了。
原来对付弱小的猎物，也要搞偷袭这一套，少女饶有趣味地看过去。
“你杀了我兄弟，就别想活着离开，把箱子留下，乖乖偿命去吧！”暗影里的巨人向江不离冲过来，他身高有两米，袖子挽在肩膀上，露出胳膊上的肌肉，每跑一步，地面都跟着震动。
就见少女左手提着箱子，右手不慌不忙地握住伞把。长柄雨伞，就像一柄利箭，向巨人的脸扎了过来。
巨人慌忙闪身，少女一跃而起，像鸟儿一样轻盈，落在巨人肩膀上。巨人双手向上，去拉扯少女，少女却从他身后跳下，下坠时飞起一脚，踹在巨人后脑勺上。
巨人向前踉跄了几步，只觉后腰上有千斤巨石砸下来，脚上有温热，低头一看，雨伞从他后腰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漫过脚面，流淌开去。
少女抽出雨伞，巨人惊恐地睁着眼睛，倒下了。
坐在台阶上，脸上有疤的男人站了起来。他个子不高，但从衣服绷紧的线条，能看出他身体极为强壮。“把箱子留下，你走吧。”
江不离把雨伞插在地上，掏出一把匕首，和男人目光对视，“有本事就自己过来拿。”
男人一拳打过来，速度极快，发力迅猛，江不离向旁边轻巧一闪躲过，男人落了个空。他转身又是一拳，又扑空了，十几个来回，男人用尽力气，却未伤少女一根发丝。
少女像是戏耍够了，一个闪身后，抬起一条腿，在半空中一个旋转，踢在了男人的后背上。
男人吃痛，发起狠来，他捡起一块带着尖角的石头，准备反扑。可还没起身，少女一脚踩在他的背上，他低声嘶吼着想要站起来，却只能一点一点……跪下去。
他曾单手扛起几百斤的星兽，此刻却抵不住一个少女？
男人奋力想要挣扎，却只能越来越低，直到趴在地上，皮鞋碾过，他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突然，他觉得背部压力渐小，男人握紧石头，砸向少女。
一道白光闪过，刀尖扎了下来，穿过他的手掌，男人手中的尖石——分成两半。
男人只觉浑身发软：“别在这儿杀我，我的孩子在楼上。”
“怎么，深渊关了五年，深渊孤狼——佣兵爱德华·波普，都沦落到和打家劫舍的恶人一伙儿了？”少女拔出匕首，站在他前面。
“你认得我？”男人声音嘶哑。
“说实话，你胖了……”
“爸爸，你说完话了吗？什么时候回来？”楼上的窗户拉开了，小女孩探出头，稚嫩的声音传下来，江不离抬起头，路灯的映衬下，她看到女孩身后，少妇的剪影。
“你说白色的问情纱，会开出什么颜色的花？”少女声音不高不低地问。
白色的问情纱，爱德华·波普不知道少女在说什么，白色的还能开出什么颜色的花？
“爸爸。”小女孩已经从楼上跑了下来，她的身后，走下来一个一头黑色长发的女人，女人棕色的皮肤，五官明丽。她径直走到少女面前：“有什么能帮你的。”
“爸爸，你怎么出血了？”小女孩心疼的拉起爸爸的手。
爱德华·波普表情痛苦，让他当着女儿的面，承认自己拦路抢劫，比手掌被刺穿还痛，可是他们……总得活下去。
江不离蹲下来，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天上落下块石头，是你爸爸帮我挡住的。”她信誓旦旦地说。
“爸爸救了姐姐？”
“嗯，他是——英雄。”江不离挡住匕首。
爱德华·波普和吉娜·霍普，感激地看向江不离，至少她没有在女儿面前拆穿这一切。
“爸爸是英雄！”小女孩笑了，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希望。
“当然，他曾经在深渊杀死过比楼房还高的星兽，救下了一卡车的人。”江不离揉了揉小女孩的头。
爱德华·波普的心猛地颤动了，五年了，深渊封闭了五年，他从赫赫有名的佣兵，变成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拦路抢劫的强盗……
“爸爸，你好厉害呀！”小女孩一下子扑进了爸爸的怀抱里。
曾经，他也那么想……活出个人样的！
“山迪的杂货铺，还远吗？”少女站起身，向巷子深处看去。
“我带你去吧。”吉娜·霍普把丈夫扶到台阶上，做了简单的包扎。转身见少女正在水管子处冲雨伞，血流进水池，少女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波澜。
吉娜·霍普涌上一种熟悉的感觉。
五年，面前的少女明明变了许多，成熟、冷静，长高了，也更美、更迷人了。
可江不离看着雨伞上的血流时，吉娜·霍普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她第一次见到江不离时，那时起，她就根本无法猜测，面前的这个少女，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