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还活着
墙边电子壁炉正在熊熊燃烧。
光是盯着跳跃的火焰便足以让人昏昏欲睡。姚子臻强打精神，盯着屋外一片漆黑，这里隔音做得很好，几乎听不见任何海浪声。
方子期听着omega细软的呼吸声，渐渐勾起一个笑容，眼底如同夜色下翻涌的海，轻声道：“说起来，林先生是我带来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意义非凡。”
这里是他成年以后买下的一处房产，每当失意落寞时都会驱车几个小时躲到这里住几天。彻夜不眠地看着漫无边际的海天，直到日出那一刻。
心底仿佛阴霾一扫而光。
此刻他瞥向落地窗外黑漆漆的大海，却有种再也不会天亮的错觉，今夜注定无眠。
见姚子臻露出不解的神情，他转而继续接过刚才的话题，“圣经里有一句话，若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也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方子期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姚子臻，垂下眼睑，继续说道：“这句话我曾经奉为至理，任何阻挡我成功的事物，都是可以剜掉的右眼，包括一切感情。”
姚子臻：“……”
“至于为什么是曾经，是因为我不再相信这句话。试问一个不完整的灵魂，跟活在地狱里有什么区别？”
屋内温度愈发和暖，姚子臻喉咙干得几乎要冒火，艰涩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尝到一丝腥咸。极度的口渴使他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方子期。
“你到底想说什么？为自己的野心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吗？”
方子期重新调整了坐姿，双手搭膝盖上，笑得意味深长，仿佛透过眼前的omega看见另一个人，“人总是习惯为自己找借口，但是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后悔什么？”姚子臻眼底满是讥诮，眉眼间不自觉染上几分咄咄逼人的凌厉，冷笑道：“是后悔伪造了股权过渡书，后悔跟赵凌之合谋，还是后悔杀了你那个倒霉表哥姚子臻？”
那些血淋淋的事实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穿，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在眼前。姚子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胸腔又热又涨，连音调也有些发颤。
这些话他堵在心里很久，每次见到方子期都想冲上去歇斯底里地问清楚。
“是。”方子期回答得很快，灯光下的脸庞神色清朗，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深深注视着沙发上的omega，“公司里那群老东西烦人得紧，非说我是外人。”
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又道：“直到我拿出股权协议才心服口服，可笑。”
从小到大无论他多努力，“外人”两个字始终横在他头上。姓氏血缘是一道鸿沟，他却偏要跨过，让所有人心悦诚服。
两人同时沉默了几秒。
“跟姓赵的合作的确……很恶心。但我确实更快很容易地达成了目标。我们相互利用，本来就是建立在利益之上。”
方子期侧过脸看他，嘴角的弧度掺杂着几分惨淡，“但是，如果我说我没有杀人，你信吗？”
他说他没有杀人……那自己是怎么死的？
远在c市疗养院的张浩备受折磨，不人不鬼的模样历历在目。至今还没有彻底恢复神智，沦为不折不扣的废人。
难道一直以来他都错怪方子期了吗？
姚子臻呆呆地看着他，陷入自我混乱，清泠泠的眼珠仿佛被水浸过般湿润，眼尾是一抹动人的红。
就连向来不近o色的方子期也不得不承认，omega这种生物，越脆弱越美丽。
特别是眼前的姚子臻。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沙发上的人走去，每一个步伐都沉重地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姚子臻还没完全消化对方的话，忽然回过神，看着越来越近的方子期，凭空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僵直脊背想站起来，下一刻，方子期俯身展开双臂把他牢牢圈在原地。对方苍白清俊的脸庞近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氤氲着一层海雾。
说实话，这张脸姚子臻从小看到大，这一瞬间却觉得异常陌生。鼻息间闻到方子期身上淡淡的芍药花信息素，他忍不住微微侧开脸。
方子期盯着姚子臻颤抖的睫毛，像毛茸茸小扇子，楚楚可怜。
他叹了口气，悠悠道：“你信我吗，哥。”
姚子臻心底一凛，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震得他几乎说不出话。他的反应一丝不落地被方子期看在眼里，无须反驳，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真的是你……”方子期难掩激动，只觉得一颗心正砰砰直跳，不知不觉靠得更近，从玻璃倒映中看，就像把姚子臻整个人抱在怀里一样。
“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他怔怔地喃喃低语，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姚子臻被方子期的话刺激到，忍不住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怒气，“我也想知道，我他妈为什么一觉睡醒死无全尸，还重生在一个omega身上。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我的好弟弟！”
听起来如此荒谬的重生，方子期只迟疑了一瞬间，对方颈间甜美的omega信息素提醒着他，姚子臻的灵魂确确实实在这具身体里。
确切的说，是一具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身体。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宛如泛起涟漪的水面，一圈一圈无限扩大，所有克制隐忍终于找到宣泄口，即将决堤。
“哥，你和陆泽亭在一起了。”方子期眨了眨眼睛，声线轻柔低沉：“他可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可以明目张胆地喜欢你，理直气壮地追求你，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脑子“轰”地一声炸开。
姚子臻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走向竟然如此吊诡，他脸色发白，下意识咬紧嘴唇，气得牙齿咯咯做响。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方子期你他妈脑子清醒一点，我是你哥！乱/伦你找别人去，别找我！”说着，姚子臻伸出双手用力推开方子期，然而他低估了一个成年alpha的力量，是omega难以与之对抗的。
对方纹丝不动，甚至腾出一只手掌轻轻捏住他小巧的下颚，仿佛一件稀世珍宝般放在手里端详，目光沉迷：“哥，这不是一场梦吧？
如果是梦，那么他愿意永远不醒来。
“你还活着。”
方子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情不自禁地凑上去，想在姚子臻因缺水斑驳开裂的唇瓣留下一个吻。
“滚——”
胃里翻涌起一股恶心，还没等方子期靠近，姚子臻便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伏在一旁剧烈地呕吐起来。
凌晨时分，海面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霾。
姚子臻紧紧抱臂蜷缩在床边，眼睑半阖，看着窗外将明未明的天色。
他几乎没怎么阖眼，头痛欲裂，又饿又渴。
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皱巴巴的像咸菜干，前襟还沾染着几滴可疑的呕吐物，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黑色大理石茶几上摆着精心准备的食物，方子期推门进来，端着水杯伫立在他的身旁，嘴角噙着苦笑，“怕我下/药不敢吃？哥，至于这么防着我吗？”
他脚步顿了顿，感受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玫瑰味信息素，并且有着越来越浓烈的趋势。
这是因为姚子臻的阻隔剂已经失效，尽管他已经竭力收敛着自己的信息素，却依然无法阻挡信息素弥漫整个房间。
其实床边的柜子就备有信息素阻隔剂。
方子期只是觉得姚子臻的样子很有趣，才迟迟没有告诉他。
昨晚不过是想亲他一口，就恶心吐了。
要是真对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诸如标记之类的行为，估计哥哥吐得就是血了。
放下水杯，坐在床边，方子期无奈地扶了扶额：“小时候我也亲过你，你那会儿怎么不觉得恶心？”
姚子臻忍着胃里时不时的灼烧，推开方子期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回来，用宛如智障的目光看向对方。
“你那时候几岁，我几岁？再说了谁他妈知道你心里想的东西这么龌龊。”
方子期说的是姚子臻14岁那年生病的事情，连续几天高烧让他整个住院期间都混沌不堪。跟着家里长辈来医院探望的方子期，趁着姚子臻迷迷糊糊之际亲了一口他滚烫的脸颊。
他从小就是个直a，再加上大家年纪小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万万没想到兄弟情竟然会发展成骨科，人生真是跌宕起伏。
龌龊两个字却深深刺激了方子期，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屏幕向姚子臻展示着无数个未接电话，红色一片触目惊心。
“你的alpha在满世界疯狂找你。”方子期说着顿了顿，幽幽道：“我好嫉妒他。”
“你是不是也在期待陆泽亭来救你，希望下一刻破门而入的人，是他。”
心事被人一眼看穿，姚子臻抿了抿唇，僵硬地别开脸。他知道陆泽亭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在此之前，要做的就是尽力保护好自己。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去自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