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恃宠而骄

    这个答案对姚子臻来说并不意外。

    他甚至微微眯起眼睛，思考着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凡事都要讲证据，他不能光凭一个疯子的一句话就决定接下来的计划。

    “证据呢？”

    “我不知道……我是无意间发现方总伪造了姚总的股权过渡书，他、他早就开始密谋了！”

    这半年过得浑浑噩噩，张浩的记忆已经有些混乱。他紧紧拧着双眉，一边竭力回忆，一边断断续续说着。

    半年前，发现方子期伪造股权过渡书后，他开始察觉到恒信内部的风向开始不对劲。中层开始不知不觉大换血。他不是没有想过告诉姚子臻真相，但方子期的一张支票，让他选择了闭嘴。

    他太需要这笔钱了，一个beta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出头的，只有这笔钱可以改变他平淡的人生。只是那时他没有意识到，一时的贪婪会让所有事情陷入失控。

    听见他的话，姚子臻身形一顿，思索了片刻。那时的中层大换血，他并非没有注意到，出于对方子期的信任，当时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他踏上飞往t国高级商业会议的死亡飞机。

    “起飞前，我就感到不对劲了……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就有一伙人冲了进来。”张浩心有余悸，没再说下去。

    他被困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24小时不间断的逼问，折磨让他精神受到极大的创伤。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腿已经断了，被人扔在这个偏僻落后的山村，手里握着那张支票。

    真是讽刺。

    姚子臻忽然觉得有些累，抿着饱满的唇没有再说话。即使他知道，真相往往是残酷的。但当他真正确认凶手是方子期时，心中依然五味杂陈。

    他死在的血亲兄弟手上，连尸骨都没留下。

    姚子臻走出去时，雨已经停了，远处的群山萦绕着缕缕青烟，美得像一副山水画。陆泽亭修长挺括的身影伫立在前方，轮廓锋利明晰，目光坚定明亮得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

    半潮湿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姚子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走过去靠在了陆泽亭的怀里。

    一定是太疲惫了，他颓然地闭上眼睛。

    张浩最终被陆泽亭的人安置进了a市一家私人疗养院，那里位置隐匿，安保系统完善。即使他以现在的精神状况，并不能提供直接证据指证方子期。但至少提供了突破口，比如方子期伪造的股权过渡书。

    陆泽亭这次在a市停留太久，公司积压了太多事情需要处理。安置好张浩，两人马不停蹄地赶了下午的飞机回s市。

    头等舱的空调开得很低，一上飞机姚子臻就裹紧了毯子埋头睡觉，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他疲惫极了，脑海中不停地闪过张浩的话，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断吞噬着他。

    那张皱得几乎看不清字样的支票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口袋里，嘲笑般提醒着他当初的愚蠢。

    陆泽亭垂下眼睑，一双狭长明秀的眼睛深深看着姚子臻。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宇间竖着几道浅浅的皱褶。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姚子臻的脸颊。见他眼皮极小幅度地抬了抬，嘴里嘟囔着别动，陆泽亭只好默默收回了手。

    回到s市已接近深夜，陆泽亭在a市车祸受伤的事情家里长辈并不知情，怕他们担心，两人直接回了之前住的别墅。

    别墅里灯火通明，管家刘叔早早候在大门，远远看见汽车一路驶进院子，连忙跑出来迎接。

    一段时间没回来，花园里的月季开得更茂盛了，馥郁芳香弥漫了整个院子，可见管家刘叔对它们的悉心照料。陆泽亭一边进屋一边听着管家低声汇报家里的情况，见姚子臻神色恹恹，只好让他先回房间休息。

    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姚子臻反而睡不着觉了。听着走廊外的声响，知道陆泽亭也回了房间。他翻身卷住被子，回忆起白天的画面。

    当时自己的脑子一片凌乱，竟然就这么走过去抱住了陆泽亭，现在想想真的是太丢人了。他承认当时的心情确实很糟糕，才会不自觉得展示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是——他众目睽睽之下捧着自己的脸是什么鬼！

    现在想想，依然尴尬得简直脚趾扣地。姚子臻甩了甩脑海中的画面，把滚烫的脸埋进枕头，很快陷进了梦里。

    接下来的日子，陆泽亭又回到了当初的工作狂模式。联科的项目筹备了几个月，终于迎来开标的日期，地点定在联科总部的大厦，参与投标的公司都早早到场。

    这个项目原本参与投标的一共五家公司，在此期间另外两家陆续退出竞争，只剩下环宇、恒信、瞬光三家公司角逐。

    明眼人都看出恒信和瞬光早已联手，但环宇实力强劲，最终到底谁能中标并不好说。

    走进会议室，赵凌之和方子期已经到场，两人皆是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看见陆泽亭走进来神色有些微妙。方子期最先反应过来，气定神闲地走过来打了招呼，眉宇间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

    “陆总，别来无恙？”赵凌之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噙笑，眼睛毫不掩饰地上下扫视着陆泽亭，神情似有遗憾。a市的车祸没能把他撞残，算他走运。

    陆泽亭双手插在深色西装的裤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却带着嘲讽：“让赵总失望了，一点小事故不值得放在心上。”

    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赵凌之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毕竟在开标之前，彼此还需保持着最基本的风度，否则第二天的新闻就很不好看了。

    联科的高层陆续到场，为首的负责人是一个年轻的alpha，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衣冠楚楚。他的目光轻轻掠过在场的所有人，简短地自我介绍一番。

    现场的气氛并没有想象中凝重，赵凌之时不时低声和方子期交谈着什么，两人似乎对这次投标中胸有成竹。陆泽亭心中了然，一言不发地等待标底揭晓。

    直到那位年轻的负责人林政桥在显示屏上展示最终标底，在场的人纷纷变了颜色。赵方二人迅速对视一眼，随即把目光投在陆泽亭身上。

    不可能，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这次投标为了胜券在握，他们早早联系了联科这位空降下来的高层，谁知对方却并不赏脸赴约。他们只好转战另一位负责人，花重点买了标底信息。

    林政桥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框，勾起唇角：“祝贺环宇集团中标。”说着朝陆泽亭伸出手，“陆总，合作愉快。”

    陆泽亭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神情闲然至极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合作愉快。”

    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的赵凌之冷冷盯着陆泽亭，灰色的眸子仿佛某种冷血动物，闪烁着幽光。败局已定，方子期不欲多说什么，强装笑意说了几句圆场的话，携着助理离开了。

    “陆总，真是好手段。”赵凌之的语气阴寒至极。

    “赵总谬赞，不过我们环宇这么多年在行业内还是靠的实力。胜败乃兵家常事，赵总再接再厉。”

    “很好，那我就提醒一下陆总保重身体。否则一不小心又出什么事，拖累项目进度就不好了。”

    听出对方话语里赤裸裸的威胁，陆泽亭下颚线微敛，目光毫无畏惧：“有心了。有件事想提醒一下赵总，贿赂泄标可是要进去的，做人还是得脚踏实地。”

    话音落下，不等赵凌之有任何回应，陆泽亭就带着周秘书离开了会议室。刚下到停车场，就收到林政桥的信息。这次他算是帮了大忙，陆泽亭改天是要请吃饭回人情的。

    当初收到周秘书给的资料时，陆泽亭就马上约了这位老同学出来叙旧。他并不需要对方泄标，以环宇的实力绝对可以堂堂正正拿下这个项目。只是赵凌之不会坐以待毙，即便在林政桥这里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他们也会从其他人入手。

    真假两份标底，足以试探出到底谁是联科高层中的内鬼，也让恒信和瞬光失败收场。

    忙了几个月的项目终于尘埃落定，陆泽亭心情很好，大手一挥包下市中心一家会所，让整个部门的员工一起庆功。

    姚子臻在家睡了一整天，简直无聊得要死，一听有庆功宴赶紧举手参加。陆泽亭想起以往几次他醉酒的失态，心里其实并不十分愿意他参加这种场合。

    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位小祖宗就在电话里发起了脾气，隐约听到管家刘叔在旁边帮腔，陆泽亭只好无奈地答应。

    放下电话，陆泽亭不禁失笑，刘叔从小照顾他长大，感情不可谓不深厚。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开始偏心姚子臻，话里话外都是夫人如何如何。

    或许，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身边的人都不知不觉偏向他，宠溺他。

    陆泽亭跟着员工们先到会所，等周秘书把姚子臻送到时，现场的气氛已经十分热烈。

    环宇的员工对这位陆总夫人一向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不少人暗地里猜测商业联姻必然没有多少真爱，想来不过是凑合过日子罢了。

    今晚一见却纷纷大跌眼镜，不敢相信平日里冷静淡漠的陆泽亭竟然还有这样一面——整晚的目光几乎没有从姚子臻身上移开过，每见他喝一杯酒，脸色就阴沉几分。

    员工们触觉灵敏，敬酒都心照不宣地躲开姚子臻，偏偏他不服气，满场追着人喝酒。员工们苦不堪言，又不敢真的得罪陆总夫人，只好顶着陆泽亭灼人的视线陪姚子臻喝了不少。

    姚子臻很久没有这么醉过了，心里的不痛快犹如决堤的洪水，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他目光盛着粼粼水光，透过澄澈的酒杯看着缓缓走来的陆泽亭。

    酒精让他的思维和行动有所迟缓，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酒杯已被人夺去，随即手腕被轻巧扣住，刚好一圈不多不少。

    盯着他圆润的指甲泛着微微光泽，姚子臻不由自主打了个酒嗝，“干嘛抓着我……”喝醉的声音有些黏糊糊的慵懒，却恰好挠在陆泽亭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