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心甘情愿
姚子臻原本打算住酒店，但马上被陆泽亭否决了。周秘书秒懂老板的心思，立刻从善如流地罗列了一大堆理由，诸如a市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这次带的安保不够，还是留在医院更安全云云。
幸好，陆泽亭住的是高级病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旁边还连着个小小的套间，放着一张简单的双人床，用来提供给家属休息。
晚上，姚子臻躺在小套间的床上，沉默地看着窗外泼墨般浓稠的夜色，皎洁的月光晕染着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几分昏暗的房间。
听着外间细微的声响，姚子臻起身走了出去。正好看见陆泽亭半靠着病床，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呼吸有些许凌乱。
“睡不着吗？”
走廊外面异常安静，姚子臻去旁边倒了一杯水，给他递过去。走近才看见陆泽亭额头上的薄汗，脸色异常苍白，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你……伤口痛？”
恍惚间想起今天护士过来换点滴提了一嘴，病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能会觉得伤口有点疼，家属要多留心安抚。只不过姚子臻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原来他大半夜疼得睡不着，竟然选择硬扛。
不知怎的，姚子臻心底凭空升起一丝烦躁，他语调拔高了几分，质问道：“你伤口疼为什么不说，打算就这样忍着吗？”
“我去给你叫护士过来。”说着就要去按床头的护士铃。
陆泽亭看着他的动作，慢慢喝了口水，答非所问道：“我以为你睡了。”
姚子臻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愣在原地看着他。
床上的alpha默默又补充了一句：“高契合度伴侣的信息素可以有效缓解身体和心理上的不适，没必要麻烦护士。”
啧，原来在这等着。
“所以你使了一个晚上的苦肉计对吧？”姚子臻按下心中的不悦，沉着气说：“你想要我的信息素完全可以直接开口，没必要这么婆婆妈妈的。”
回想起整件事情，也处处透着不对劲。
为了让他担心，特意不回信息不接电话。等到自己起疑心了，再安排周秘书表演一出欲言又止的戏码，引得他赶凌晨飞机来a市。
“所以，陆泽亭你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
被人拆穿的陆泽亭没有丝毫愧疚，只专注地看着他，“车祸是真的。”
来a市之前他已经收到消息会有人动手，他不过是借这个机会让姚子臻心疼心疼他而已，不过想想，确实挺幼稚的。
姚子臻深吸一口气，不想再跟他斤斤计较。
看了看他那张不算宽敞的病床，想象着两个大男人紧紧贴在一起睡的场景，眉头紧锁。想来想去，只能让陆泽亭进来跟他一起睡，至少那张床宽敞许多，还能保持一些安全距离。
他转身回了房间，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一些：“你过来小套间跟我一起睡，我给你释放信息素。”
折腾了半宿，两人终于躺到了一张床上。小小的空间里填满了迷人馥郁的玫瑰味信息素，轻柔舒缓。
陆泽亭凝视着姚子臻纤薄的脊背，美妙的弧度一路延伸，直至消失在被子里。他听着身旁的人平缓绵长的呼吸声，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夜更深了，月亮悄悄移出了窗框。
姚子臻本来半眯着眼睛，正处于将睡未睡的状态。察觉到陆泽亭的动作，喃喃低语着：“陆泽亭，下次不要这么幼稚。”
他不是傻子，这段时间以来陆泽亭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他并非完全没有感觉。哪怕，他现在并不能回应他的喜欢。
“……其实，我很感激你。”
陆泽亭迎着月色笑了笑，用很轻很轻的语气说道：“这个世界上都感激我的人多了去，你的感激我不要。”
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喜欢我。
身前的姚子臻没有说话，回应他的只有沉睡的呼吸声。
汽车行驶在连绵群山的公路，远处的天空乌云翻滚，看样子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姚子臻的目光从窗外移到身旁正在用平板办公的陆泽亭身上。他穿着浅色系的衬衫和卡其色西裤，微微卷起的袖口露出一截高分子凝胶创口贴，受伤的右手依然不太灵活。
即便是这样的时刻，依然不影响他的俊朗矜贵的气质。
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并没有在医院住太久。一出院就直奔位于a市远郊的一个偏僻乡村，据说张浩目前的状态不太理想。
纵使出发前姚子臻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他站在这间肮脏破败的平房里时，依然难以相信这个蜷缩在角落里蓬头垢面的男人，是他曾经的助理张浩。
他侧过脸望着陆泽亭，抿着唇角欲言又止。
屋内尘埃飞扬，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败臭味。
陆泽亭皱着鼻子，把姚子臻轻轻扯到身后，语气很淡：“不是我干的，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实际上，张浩刚被找到的时候情况更糟糕，整个人的状态疯癫异常。
据说他是几个月前突然出现在这个村子里的，一条腿不知道被谁硬生生打断了。他自己没有生活能力，经常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引得村民对他又打又骂。
姚子臻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脑海里浮现张浩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的模样，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直到陆泽亭把他的手掰开，英挺的眉宇间带着似有若无的担忧：“他现在这样是自食其果，你没必要同情他。”
说话间，周秘书示意保镖们上前把人架起来，固定到一张椅子上。
张浩顶着一张满是伤痕的脸，神情瑟缩，战战兢兢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大群人，为首的alpha面无表情，目光锋利地掠过了他。
暴雨将至，那条断腿开始隐隐作痛。疼得他抖如筛糠，嘴里含糊不清地哭喊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听着他满嘴胡话，陆泽亭扬起眉角给了一个眼神身边的保镖。保镖阿成跟随陆泽亭多年，对老板的指令了如指掌。
他一脚踩上张浩摇摇欲坠的椅子，俯身过去盯着他说：“张先生，我老板问你什么，最好老老实实给我回答。否则……”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健全的那条腿，语气森然：“你的另一条腿我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听了这话，张浩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不停地摇头哭叫。半个小时过去，除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什么信息都没问出来。
把他扔在这里的人，能留他一条命，意味着已经对他进行过极致的精神折磨。
“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问他。”
在一旁看了很久的姚子臻忽然开口，他抬眼看向陆泽亭，眼神里的态度很坚决。
陆泽亭沉吟片刻，只得无奈地同意了姚子臻的要求。叮嘱他一定要小心，随后带着其他人站到屋外的院子里等。
狭小的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姚子臻绕过光线中的尘埃，拎了一把掉漆的实木椅子过来坐下。
“现在没有别人了，你可以说实话了吗？”姚子臻盯着他那条角度怪异扭曲的腿，目光平静地说：“张助理。”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张浩的神情有片刻怔忡。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完全想不起跟他有关的任何记忆。
他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放过我吧……”他手脚无措地抱紧一团，脏兮兮的脸上依稀能看见端正的五官轮廓，是一个长得不错的beta青年。大学一毕业，他就来到姚子臻身边做助理。
“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疯。”姚子臻低头看了看他脚上那双破烂的冒牌球鞋，上面整整齐齐地系着一个蝴蝶结，跟从前系的手法如出一辙。
“疯子不比死人安全，哪怕你什么都不说，这次以后，对方也不会再留着你了。”
张浩布满血丝的眼眸倏然睁大，惊愕地看着姚子臻，干涸的嘴唇嗫嚅着几个音节：“不……不会的。”
对方说了放过他，只要一辈子烂在这里，就能放过他的家人。
他再次盯着这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omega，不知怎的，竟然觉得他那双眼睛异常熟悉。
姚子臻捕捉到张浩眼底深处的疑惑，抿唇笑了笑，“别猜了，我今天来这里，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话锋一转，他紧紧盯着张浩的脸，竟然有种咄咄逼人的凌厉：“恒信光电的ceo你还记得吧？到底是谁杀了他——”
听见这个名字，张浩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他瘦得不成人形的身体紧紧缩在椅子，喉咙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你……到底是谁？”
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落下，混杂着泥土气味的雨水冲刷着空气中闷热的气息。阿成撑着一把黑色雨伞静默地守在一旁，看着自家老板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那道破旧的木门。
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雨声渐弱，里面时不时传出几声哭喊。好几次，陆泽亭都想破门冲进去，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很清楚姚子臻的个性，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
屋内的张浩已经筋疲力尽，狼狈的涕泪糊满了整张脸，眼前的omega让他从心底由衷地惧怕。
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情？甚至连他说话的语气都和自己死去的老板如出一辙。
“我最后给你的机会，你抓住就还有活路。”
屋顶缺了一片瓦，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头顶洒落，让姚子臻浓密长睫下的眉眼晶莹透亮，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他就这么凝视着张浩不发一言，丝毫没有放过对方的每一个表情。
“是方总……方总杀的。”答案在张浩奔溃到极致时，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