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设想
江寄舟心软得一塌糊涂，眨着眼，轻声问他∶“累不累？”
舟车劳顿，还有最近的工作，累不累？
舒无却稍稍晃了下头，“不累。”
江寄舟眸子闪过一瞬的讶然。
疯了般的训练，加上舟旅劳顿，不累？这怎么听怎么像假话。
舒无却解释∶“想你的时候，是忙里偷闲，怎么会累？”
江寄舟后知后觉，他俩的话题不知何时，截然不同了。但他俩还迷迷糊糊地聊了好一会儿。
江寄舟∶“……我，其实不是在问这个。”
无需多言，一个对视，就已能知晓一切。
什么所谓的温情，什么所谓的感动，突然就被这一场小小的对话乌龙搅乱了。
莫名有点好笑。
于是他俩便笑了，轻笑。
“像傻子。”好一会儿，江寄舟低哝道。
舒无却听力不差，语气稍稍上扬，带着点儿亲昵问道∶“傻子说谁？”
江寄舟∶“说我。”
舒无却∶“那也说我。”
路旁有个青年拿着手机经过，听见这样的对话似乎稍显意外，朝他俩这边瞥了眼。
青年的眼神并不难理解，就写满了四个字——两个傻子。
“现在真成傻子了。”舒无却笑。
“那还有我陪着你呢。”江寄舟说。
大街始终不是什么适合谈话的好场所，想着舒无却或许饿了，也累了，江寄舟准备和舒无却回租住的公寓去。
江寄舟在开自习室后，有特意去跟江妈妈学过做饭，虽然他现在水准仍不高，但烧两个简单的家常菜，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这么厉害啊，需不需要我帮忙？”舒无却会做饭，做得还挺不错。
许是这缘故，很多综艺都想过要吹捧舒无却“厨艺不错”，或者安一个“厨房能手”的人设，但舒无却本人不愿意，便不了了之。
江寄舟摇头，“暂时不用。”
江寄舟公寓里的食材是够的，就是佐料方面稍稍欠缺。就在江寄舟想着要去便利店买点的时候，江妈妈的电话来了。
江寄舟瞧着来电人员备注，似乎才想起了件很重要的事，眨眼看向舒无却道∶“我妈的电话，我今天和她说要回家吃晚饭。”
“如果现在让你到我家吃饭，你会很尴尬、很别扭吗？”江寄舟问他。
舒无却一愣，“现在？”
江寄舟咕哝∶“是不是太快了？我跟我妈解释下吧。”
江寄舟本意是想说，他有朋友过来，晚饭就和朋友一起吃，不回去了。
但江妈妈一听江寄舟有朋友过来，就愈发热情了，说∶“朋友啊，你带他一起过来吧，你爸今天出差忘记告诉我，家里的饭刚好煮多了。”
江寄舟一时语噎，事情的发展和他想的有点出入。“我朋友他比较内向，突然登门拜访会……”
江妈妈话听半截，其实就知道自个儿子是什么意思了。这种感觉，她懂。
江妈妈∶“你朋友在你身边吗？”
……
舒无却和江寄舟此刻停留的位置，是一条行人不多的巷道，靠近居民区。一面是铺满砖片的围墙，一面是一幢幢的建筑，三层楼两层楼的。
路灯和高大的乔木只立在靠近围墙的那一侧，微风一拂，灯影摇晃。
江寄舟为接电话，走得稍微离舒无却远了些，灯下，他的影子拉长，落在舒无却旁边。
舒无却伸手，黑色的手影够到了江寄舟影子的头部，轻轻摸了摸。动作幅度不大，很克制。
娱乐圈里，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总会有各种饭局，觥筹交错里，是各种暗藏的心思。
但舒无却是幸运的，他可以说我不去。
虽然不怎么去饭局，但舒无却并不怕饭局。
该有的礼仪，他知道；如何挑起或掌控话题，他也知道；如何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亦知道。
江寄舟其实多虑了，舒无却现在并不害怕见江妈江爸，与其说害怕，藏于他心中的，是隐隐的期待。能教养出江寄舟这样性格的父母，本质也该是很温柔、善解人意的。
再说，丑媳妇终得见公婆。这早晚的事。
虽然他俩现在还算是发展期的对象，但或许呢，或许那天真的会来呢？
但为什么舒无却不直接说，那可能是因为……
他和喜欢江寄舟为他的多虑，他很享受那种来自恋人的关心与在意。
于是，当江寄舟把手机交给他，听见手机那头女声轻柔地问他∶“你愿意来阿姨家吃饭吗？”，舒无却应了声好，并嘴甜地说麻烦阿姨了。
江妈妈有点意外，听江寄舟说他朋友内向，她还以为需要劝说很久。
“没事没事，那你就快点和舟舟过来吧，趁饭菜还热。”
通话结束，舒无却把手机递还给江寄舟。
江寄舟蹙了下眉∶“你怎么就答应了呢？我妈她其实挺好说话的，不想去她不会强求的……”
“没事，我想去。我想多了解你，了解你周围的一切。”
江寄舟抬眸看他，没再多劝说，“那你别紧张，我妈她人很好的。”
“嗯，我知道。”舒无却点了下头。
江寄舟想想，又补充道∶“……她可能会有点小八卦，如果遇到你不是很想回答的问题，可以不答。我妈她不会计较的。”
“好。”舒无却道。
江寄舟∶“要还想起什么我再说吧，你放轻松就行。”
说要舒无却放轻松的江寄舟，本人表情却是一丝不苟，眉头紧绷。
舒无却伸手，慢慢且轻轻地抚过他的细眉，江寄舟的眉很好看，眉长过眼，眉峰高耸，眉毛浓密，没有过多的杂毛。他虽然是单眼皮，但每每看过来的眼神总是很纯粹，很干净。
舒无却∶“你别替我紧张，没事。”
“不是替你紧张。”江寄舟耳垂稍稍有些红了，他轻轻摇了下头，低声解释道∶“是替我们的未来紧张。”
未来，我是在替我们的未来紧张。
舒无却莞尔∶“寄舟，你还记得我们现在的关系，是实习恋爱对象吗？”
“记得。”江寄舟点头，视线稍微下垂，似乎是不太好意思，声音低低的，“但这并不妨碍，在我的未来设想里，有你。”
江寄舟用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着最撩拨人心火的话。
我的未来设想里，有你。
舒无却突然觉得，他的感情并不纯粹。他很容易思虑过多，过度的思虑某种程度上即代表不纯粹。最初提出成为“实习恋爱对象”的，是他；可现在，被困于此的，也是他。
舒无却温声低语∶“寄舟，你是真的很纯粹呢。”
纯粹到除了你，我可能再也不会喜欢其他人了。
江寄舟一挑眉∶“你是在夸我吗？”
舒无却点头，“我是在夸你，夸你帅得纯粹。”
“那谢谢，你也不赖。”江寄舟弯了下眼，耳廓的那点烫意，久久没有消失。
江妈妈那里，距这边有一定的路程，所以他俩需要开车过去。
期间，江妈妈又打了个电话过来，是说让舒无却不用买什么东西，说家里东西不缺，只要把人带过去就行了。
话里话外，其实都能知道，这是个思虑周全、不拘小节的女人。
但第一次登门，还是来蹭饭，空手未免太失礼，舒无却还是打算买点水果。
江寄舟对此没异议，就只让舒无却挑水果的时候，别买香蕉，他们一家对香蕉都过敏，吃不了。
临近中秋，柚子正值旺季。
江寄舟家楼下附近水果店。店内此刻人不多，一眼看过去，都是些有些年纪的大妈，讨价还价得厉害，江寄舟瞥了一眼她们，只能在心里膜拜她们的嘴皮子，咋就这么厉害呢？
舒无却在柚子区，颠了好几个红柚，最后挑出了两个。
老板边装袋边乐呵呵道，“小伙子，挺会挑柚子的嘛。”
好吃的柚子，皮薄，外皮光滑，而且在同等大小的柚子中，比较重，因为其内部水分比较多。
舒无却笑，“瞎挑的。”
老板说他不太信，但也没再这个话题上掰扯太久，随后他就报了价钱，把包装好的柚子递过来。
柚子是舒无却提着的，江寄舟还好奇着老板说的话，“你是真会挑柚子啊？”
舒无却一斜眉，“高中的时候在奶茶店当过兼职，店里老板教过。”
高二的暑假，舒无却在青柳广场的一家奶茶店当兼职，有时候是服务员，有时候就是点餐员。
店内兼职工的薪资不高，但每天却都挺忙，首先是因为青柳广场的客流量很多，其次是因为店内推出免费wifi与点饮料就可以蹭空调的福利，当然，更重要的，是其价钱亲民。
舒无却身为服务员时或点餐员时，除了例行询问外，比如“请问您需要点什么？”“这是我们店内的菜单，价格都在上面。”，一般都是沉默居多。
老板经常会嘱咐他∶“无却啊，客人来的时候你多说几句话，推销下店内饮料。”
舒无却每次都是说∶“我尽量。”
尽量，可尽量那么久，老板就没发现他对顾客说超过三句以上的话，更别说推销饮料了。
其实这不太符合老板招兼职的标准，因为他不太会推销饮料，或者说他表现得不是很会推销饮料，但耐不住他踏实，以及皮相好看，招人喜欢，老板最终还是把他留下来了。
不过，老板发现的事实并非都是正确的。或者说，他没发现舒无却的特例。
男生总是喜欢在傍晚的时候过来，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穿着简单的短袖上衣与短裤，脚上是一双运动鞋，手上拿着的水杯或矿泉水，里面的水经常只剩下小半。
通常情况下，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总会跟在某个男生身后，那个男生会背着篮球袋，然后来店里点上一杯饮料。
他俩似乎很熟，舒无却听见背篮球的男生说过“寄舟，你就该多跟我出来运动运动，别老是闷在家里”，或是说“当篮球队的替补，体力至少不能太差”。
被喊做寄舟的男生，话不多，帽子不轻易摘下，很多时候也并不会点奶茶或饮料喝，他就像是陪着另一个男生过来的。
他偶尔会嘱咐同行的那个男生∶“少喝点奶茶，很多东西过犹不及。”
某天傍晚，他俩还是并肩进来。
许是外面很热，或是其他缘故，男生短袖还有层薄薄的汗，额角、脸侧缀着些许水珠，在其手边，没有矿泉水瓶，也没有水杯。
同行的男生问他∶“喝饮料吗？我请你。”
“不用，等下我去外面便利店买矿泉水。”他说，嘴唇有些干，声音有些些的哑。
舒无却那时是点餐员，他首次主动地朝他们，或者说，是朝他推荐了一款特殊的饮品。
“你们是想要喝水吗？我们店内能提供温水。”
男生似乎有些意外，抬眸瞥了眼舒无却，那双眼睛黑黢黢的，像黑曜石。
舒无却首次在那双眼里，瞧见了自己的身影。他弯了下唇角，声音放得又轻又温和∶“请问你们需要吗？”
“啊，那两杯温水。”他愣了下，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二”的手势说道。
把水递过去的时候，男生道了声谢谢。
舒无却真情实意道∶“不用谢。”
那是舒无却第一次，和那个男生搭上话。这也是高二那年，乃至高三一整年，或者说以后的好几年里，他俩唯一的一次对话。
江寄舟意外∶“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啊？”
舒无却∶“怎么？很不可思议吗？”
“有点。”江寄舟老实道。
舒无却看他，嘴角流露出一点笑意∶“我倒觉得还好，而且那段时间我还挺开心的。”
每天憧憬着傍晚的到来；每天都希望明天是一个适合运动的日子；每天都想见到你，就算你不知道，不在意。
江寄舟问∶“是因为你经常能遇见开心的事情吗？”
“嗯。”舒无却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江寄舟，强调道，“经常。”
我把开心留到遇见你的时候，每次都是。
所幸，我经常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