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年夏天
“夏沫！”
蜷缩在角落里熟睡的小人不自觉的煽动了两下睫毛，右手不禁下意识抱了抱自己的左胳膊，女人的声音依旧不停不休的在耳边吵个不停，仿佛她若是不答应，便不停的在她的梦中叫个不停。
“妈！”夏沫皱着眉头，带着一些没有睡醒的气性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思绪不禁拉回来的同时视线落在了对面那张空荡荡的床铺上。
房门发出了一声陈旧的声音，夏妈妈推门而入，在看见坐在床铺上仿佛刚刚醒过来的夏沫时，眼中里的不满更是遮不住的流了出来。
夏妈妈身上穿着一件碎花的裙子，长相并不是那么出彩，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圆，每次生气瞪起来时，总是让夏沫感觉要挨上两棍子。
“出来吃饭，你要睡到几点去啊，以前在乡下你还没有那么多的臭毛病，怎么到了城里来了，还金贵起来了，你弟弟都醒了，你怎么做姐姐的。”女人喋喋不休，三步便走到了房间的窗户前，手臂一伸窗帘拉开的同时，阳光下的尘埃翻滚不停。
夏沫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视线却一直盯着女人再次出了房间，不远处的客厅她清晰的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哦那个应该是成为她的新爸爸，顾青云。
一个礼拜之前她还是满山野跑的乡下女孩子，她生活的那个山坳里，跟自己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打从出生她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她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叫什么，也没有像自己的奶奶问过自己从何而来。
奶奶年纪太大了，也糊涂了，时不时的会说两句胡话，拿着食物朝着空气中的方向塞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她年纪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有天她爬起来，要去山那头的泉眼打桶泉水回来，想告诉奶奶一声自己出门了，平日里的她其实没有那个习惯，总是自己背起一人高的箩筐，头也不回的出门。
谁知手碰到那具早就凉透的身子时，她只是愣了两秒叫了两声奶奶，石头砌成的炕上那具年老色衰的身子像一只朽木，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
夏沫没有哭，但她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夏奶奶最后是被村子里的邻居帮忙操持，从小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实在是太苦了，住的屋子也就只能挡挡风寒，风稍微大一些，一晚上就能听见从房子的各个缝隙里刮进来的烈风呼啸而过。
屋子很小，除了一张炕之外，就只有一张桌子。
邻居将灵堂弄在了院子里，夏沫就呆呆的坐在炕上，不用刻意歪着身子，就能从她的角度看见停放在院子里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上面。
里面那位是跟她相依为命生活了十三年的奶奶。
“这娃也太可怜了，还没有出生爸爸就死在外面了。”说话的是夏奶奶的邻居，一个长相黝黑满口糙着方言的中年男人。
他一手的食指夹着根烟，烟雾缥缈中将手中黄色的纸钱投入火盆中。
“谁说不是呢，她那个娘真不是个东西，在外面私自生了孩子直接扔给了他奶奶，转头就走啦，我听说啊，她在城里有相好的。”另一个愤愤不平声音说完，那人下意识朝着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夏沫低着头坐在炕上晃动着自己的脚丫子。
十三岁的年纪已经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刚开始奶奶还没有糊涂的时候，自己还能跑到镇上的希望小学偷偷扒着窗户跟着里面的学生上上课。
但奶奶糊涂之后她就再也离不开了，一个不注意就会弄一身的屎尿。
有人说她是夏家的累赘，也有人谁她是接替了他爸爸伺候她奶。
但只有她知道，她活的没有任何的希望。
每年春节之前那个称自己为妈妈的女人会来到这里，给她怀里塞上两千块钱，头也不回的便离开。
夏沫也收的心里理得，只要她给，不管多少她都会拿着，这是救她奶奶命的钱。
可终究钱这个东西，再多也留不下奶奶的命。
下葬的第三天，就在村里的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那个女人出现在了房屋面前，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二话不说领着她进了城。
在进顾青云的家之前，女人再三叮嘱，进门喊他爸爸，喊自己妈妈。
对于这个本应该熟悉的称呼，她竟然张不开口，但她也不想再回去那个四处漏风的屋子里。
“好了，你也不要对她那么严厉，才刚来几天，适应适应再说。”
客厅里传来了顾青云的声音，夏沫从床上穿上了拖鞋，走两步就将眼前的房间门拉开了，整个房子的结构便一目了然，尤其是客厅角落里，被红丝绒盖住的白色钢琴十分的瞩目，从而将整个屋子衬得更加的狭小。
顾寒已经坐在了餐桌上，手里拿着夏茗刚刚呈了稀饭的碗，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依旧被长长的刘海盖住，透过发丝的缝隙可以窥透出里面的寒光。
“夏沫来，吃早饭了，吃完了，我带着你跟弟弟出门，来。”顾青云还是跟第一次见到那样，露出了一张和蔼的笑脸，他虽然是一名刑警，但长相却一点也不凶悍。
夏沫慢吞吞的走到了顾寒的旁边，在那双冷漠的目光中坐在了椅子上，相较于顾寒，夏沫更是一个外人的感觉。
她并不清楚夏茗来这个家里已经多久了，但眼前他们相处的感觉看起来，肯定比自己要早的多。
只是夏沫一直不是很清楚，夏茗每一次看自己的眼神明显的十分嫌弃，那为何还要将自己接过来，但这个问题她并没有想太久。
因为顾青云给她入了学，按照她的年龄本应该去上新初一，顾青云怕她之前没有上过学跟不上进度，拿着顾寒的课本教她，然而他发现自己想错了，夏沫并不是什么多不会，小学的难度已经不足难道她。
顾青云这才放了心，给她直接办理了新初一的入学，这短暂的一两个月相处，夏沫虽然不至于之前那么不自在，但冷不丁的多出了一个妈，还冷不丁多出了一个爸爸，甚至还有一个弟弟，她十分的不舒服。
新学期开学，学校为了检测小学学习的扎实程度，一入学就安排了一次摸底考试，顾青云原本并没有期待着夏沫的成绩如何的优秀，毕竟从山窝窝里出来的，没有正经上过学的孩子，怎么能跟其他经过正经教育的孩子比。
直到顾青云拿着手中的满分试卷，眉开眼笑，两只眼睛都要眯在了一起。
“哎呦我闺女可真厉害啊，夏沫，以后顾寒的学习就交给你了。”
夏茗拿起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后，不禁莞尔一笑，“你怎么就那么看的起她啊，你看看顾寒，这一次的成绩可是不得了哦。”
夏沫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她的视线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试卷上的东西其实并不很难，以前她在窗户外面偷偷上课的时候都已经学会了，但真正的考试这是第一次接触。
在夏沫接受表扬的时候，顾寒所在房门后面，他永远像一个见不得阳光的孩子一样，只要一进入屋子里面，便会紧紧的拉上了窗帘。
夏沫感觉自己的背后冷不丁的冒出了一丝寒意，微微转头去看，但那道视线更快的移开了，紧接着面前的门也关了起来。
“哎，你瞅瞅这孩子。”
显然关门的声音惊动了整个屋子里的人，夏茗走到了夏沫的面前，看了一眼还坐在沙发上拿着试卷嘴里嘀咕着我女儿太厉害的顾青云，拉起夏沫的手便走到了一旁。
她的视线依旧冷冷清清，下巴朝着顾寒所在的房间方向抬了一下。
夏沫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这是她进入这个家时跟夏茗已经谈好的，在这个家里，她要照顾好这个弟弟，虽然顾青云跟她说过，这个弟弟跟平常的孩子不太一样，让她不要在意，但夏茗却时时刻刻都盯着她。
夏沫转身走到了房间门前，抬手拧开了门把手。
此刻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但屋里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仿佛顾寒所在的这个世界一直都是暗无天日，他走不出去，别人也走不过来。
夏沫已经很能适应这样黑暗的环境，轻车熟路的摸索到了顾寒的床旁边。
顾寒的怀中抱着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本子，自打她进入这个家之后，她就没有听见过顾寒说过话，她一直有些觉得他是不是个小哑巴。
毕竟顾青云也说过他跟别的孩子有些不太一样。
“你你能跟我说句话吗。”
黑暗的房间里，夏沫的眼睛十分的亮，她一眨不眨的盯着缩在单人床角落里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小小的身影依旧是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眼珠在眼眶中微微转动了一下，朝着她疑惑的看了一眼，脸上却没有表情。
夏沫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耸了耸肩，对于夏茗给她的这个任务，深感是办不到了，索性身子一歪躺在了自己的那张单人床上，闭上眼睛，不大一会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