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秋风暮起
阵阵微风吹来，些微的潮湿感让林惊山脸颊发凉，三俩的行人绕着花摊，她的花车还停靠在路边。
一切都平静如常，和平淡的过去没什么两样。
人们小声议论着什么，脸上流露出惋惜，叹息一声随后便离去。
林惊山的手颤抖着，能看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他的手很稳的，在死斗决场该打在太阳穴上的拳头就一定不会打在眼眶上，可他现在像个患了帕金森的垂死挣扎的病人，可能连吃面的筷子都拿不起来。
他一步步走到满是芬芳馥郁的花摊前，看着她被暴力撕碎的上衣，被扯烂的裙摆，看着她一身的血腥与再也无法愈合的狰狞伤口，还有那已经涣散的瞳孔。
现在的她，和昨天的林惊山也没有两样啊，可是林惊山能濒死爆种，能从灵魂里喊出一头嗜血疯狂的狼，把置他于死地的人一口一口的咬死。
可她不行，她只有满地的残花，只有清香的青缕，只有洁白的百合，只有玫红的玫瑰，还有她平凡又热烈的生命。
但她现在如满地凋零的花一样，也摧折凋零了。
一步一颤抖。
林惊山跪了下来，在人们不解又惊恐的视线下，跪在她的血泊里，跪在这一地被鲜血浸润的残花上，紧紧抱着她的尸体。
嚎啕大哭。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还没有把昨天你送我的花，再真挚的送给你啊。
狂风呜咽，夏天的天气如孩子的脸，暴雨随雷声而下。
雨水把血污与花瓣冲走，林惊山与她在雨中相拥，如一对苦恋的情人。
可惜这个你视作寄托的女孩，已经变成了一具遍体鳞伤的尸体啦。
如果你再早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致敬龙族）
鲜花被雨水冲走，如果是曾经，林惊山也见过，在下雨的时候，她会灿烂地笑着，然后从花车上取下棚伞，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把这些花都遮起来。
“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林惊山如一头失去了伴侣的狼猛然回头，枯发誓，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多么悲伤，多么沉痛，恨意与杀意快要从眼睛里如狮子一样跳出来，眼角又不停地流着泪，和暴雨一起流下。
枯看着眼前跪坐抱着少女尸体的少年，看着他颤抖的手，看着他血红的眼。
他把她护在怀里，雨水把她身上的血污冲刷的干净，让她看起来只是仿佛在她恋人的怀里睡着了一样。
枯撑着伞，低沉嘶哑的声音被雨声干扰的更加难听，可林惊山却一字不落的听到耳朵里。
“还记得昨天观众席上吼的最欢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子么，夜家的二少爷，黑神行的人，又是神眷家族，又是政府部门，人家就管城里这些小摊小贩。”
“我可是亲眼看着，他强拉着她上车，她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最喜欢的花都被踩的跟烂泥巴一样，还惹得人家不高兴，神眷家族，能修行的，肉身那么强，一拳就能把你这个打了这么久黑拳的小子打死。”
枯顿了顿，“更不用说是这个卖花的小姑娘，那么柔弱，跟花一样，轻轻一拉手就骨折了，按在车里肋骨就断了，更不用说后面的事情。”
枯挺直腰杆，没再看浑身颤抖的林惊山。
“夜家的王八蛋都喜欢折磨人，我也想救她，可是整个帝国还有很多这样的事情，我也救不过来，那畜牲倒是爽了，带着狗腿子开车就走，丢下来一具尸体。”
林惊山死死抱着她的尸体，他抬头看着黑袍下枯狰狞的面具。
“你知道她的名字么？”
枯点点头，“夏初，父母前几年就过世啦，给她留了一间小屋子，孑然一身。”
枯蹲下来，看着林惊山。
“想复仇么？你小子身上有点奇怪的东西，我能听到一头狼在嚎叫。”
“为什么不救她。”
林惊山死死地看着枯，“你既然已经盯上了我，你为什么不救她。”
枯笑了一声，把伞移到林惊山头上，大雨澎湃而下，雷声轰鸣，枯原本有些许无奈与调笑的语气变得无比冷酷与漠然。
“因为我的痛楚在你之上。”
林惊山能看见枯钢铁面具下血红转动的眼睛，还有那瞳孔里的无尽冷漠与悲伤。
“哪怕倾我的全力也没有办法干掉一个神眷家族，只会带来无穷的追杀，我不是王座，可后窗有王座，她本就与我没有关系，她甚至和你也没有关系。”
枯冷漠道。
“该死的是神眷家族和这个腐朽畸形的帝国，而不是你怀里的女孩。”
枯摊摊手，“你引起了组织的注意，就这么和你说吧，想给这女孩报仇就加入我们，你在皮尔森特永远不可能干掉夜家二少。”
“要多强？”
“五境王座，或者炼金魔导。”
林惊山抱着夏初的尸体，沉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就在这哭，过两天收拾好了我会来找你，然后和我走。”
大雨依旧倾盆大雨而下，这条街再也没有那个女孩阳光灿烂的笑容，还有清脆悦耳的叫卖声。
我还没送一束花给你呢。
林惊山抱着她，想起了曾经做的美梦。
打完拳后一身是血回家倒头就睡，在梦里，他一身干净衣裳，和她相拥，然后陪着她卖花，给她拉花车，给她买水果，给她去裁缝店裁上一匹彩布，再用自己粗糙的手笨手笨脚地给她做一件裙子。
也不算一见钟情吧，但在那段昏暗无光的日子里，她是唯一的太阳。
可惜啊，美梦熄灭，最后在他怀里的，是一具饱受摧残与痛苦的尸体。
我以真善纯良对待世界，可恨世界以悲痛绝望待我。
暴雨淋头，血污满身，怀抱冰冷轻盈的少女，林惊山能听到心里有一头狼在低吼，在哭泣。
我心凛冽啊，如寒冬凛冽啊！
他昏沉着，被雨水与泪水模糊的双眼隐约在漫天雨帘中看到一道淋在暴雨中的挺拔身影。
那好像是长大了，几年后的他。
熄灭了眼睛里的光芒，一脸的平淡冷静，应该被枯培养成了一个领子里衬着黄金的男人了吧。
哪怕看到年少懵懂的热爱死在怀中也不会动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能看见，那个几年后的他，眼里也藏着如大海般平静，又如大海般浩瀚的悲伤呢。
夏天孤独死去，秋风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