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如夜之白
如夜空一般深重的黑雾排开，在董川身边萦绕，伸手难见五指，只能靠着绮罗之力勉强看清些许前路。
不时有低沉呓语从董川耳边传来，迷雾深处似乎有血红双眸骇然睁开。
董川一时间竟然寻找不到逃脱之法。
坐以待毙不是董川的性格，他做不到什么都不做原地等死，可在迷雾中不停徘徊，不停的彷徨，寻找着逃脱方法，可他却发现，这片迷雾如囚笼，如深渊。
长久的追寻后，连绮罗之力加持的双眼也疲惫不堪，没有绮罗之力中和治疗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董川，终究还是十几岁的少年。
哪怕他坚定，冰冷、坚强。
正如长川难以奔涌向源头，黄昏的落日也难以从西方升起，也正如有些人，没有财富，没有筹码，也就难以坦率和启齿，去在鸟叫与月光中，鼓起勇气捧起花束，去深情地看向热爱的她。
漫无目的的努力，哪怕坚韧如董川，也终会感到疲惫。
他盘坐于地，微微喘息，却没有放下警惕，哪怕是拥挤逼仄的小阁楼，他也从未有过真正深沉的安睡。
也能又会来一阵庞然大雪，吹拂地他和小林无家可归。
恍惚间，董川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他听到一阵诵吟声，打破迷雾中的呓语，直击他的心灵。
董川是没有希望都会寻找希望的人。
指甲刺破掌心，疼痛让他再一次起身，拍了拍满是倦容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便迈步向书声源头走去。
筝声传来，驱散一片迷雾，清淡净雅，又有一丝凛冽，如初春的风般，带了些许未散的旧寒。
闯进董川的脑海，吹拂他的耳畔。
董川蓦然想起，那个死了很多人的剑魔巨峡的冬，那时的董川还没有桌子高，小林也才勉强能流利地说话，从琉金平原来的行脚商，一边嘀咕着剑魔巨峡操蛋的鬼天气，一边一脚踹开董川还有小林，嫌他们在街角挡了他的道。
那行脚商人的货车上，摆满了被大雪覆盖的刀剑，那么冷，能刺进人的胸膛，能刺进人的心。
是如这筝声一般的清冽，这筝声却没那个冬天那么冷，也没那个冬天的刀剑那样锋芒。
可董川的心却执拗顽固地告诉他。
这筝声，里头藏的剑，能刺破世间的虚妄，与偏执。
压下近乎荒唐的念想，董川向着韵律盎然的筝声源头蹒跚而去。
在如夜深邃般的黑雾中，董川竟然找到，如皎洁明月般，华耀黑暗的一间屋子，它散发着白光，如旅人疲惫不堪后的归宿。
董川陡然一惊，已经大意过一次，如此诡异的迷雾又怎么会出现如此迥然不同的境地？
董川脚步慢了下来，眼中青灰光芒愈发浓郁。
可无论他如何观测，如月般的白玉之屋，依旧岿然不动地传出吟诵与筝声，并不吵闹，反而有些相得益彰的和谐。
“既然来了，又何必彷徨观望，走投无路者，沉沦于无天，不若向前，或自由，或死亡。”
董川踏步进屋，一阵乾坤斗转。
看似是一小屋，其中却内有一番清净天地。
满院落枫间，一白一黑袍人，执子盘腿对坐。
白袍人面容俊朗，腰佩长剑，硕大书篓放在身旁，黑袍人面容沉入宽大黑袍兜帽中，藏于阴影，看不清楚，只觉一股威严气度扑面而来，衣袍却破烂不堪。
如同，迟暮的帝王。
白袍人每下一子，便有吟声筝声传来，清澈动耳，黑袍人下一次，空中仿若龙吟，只是极其微弱，还带些许凄厉。
见到董川进来，白袍人下一子便不动，轻声道，“大龙已成，本就无丝毫翻身之力，为何苦苦支撑？”
本是疑问，语气却如肯定。
黑袍人怒下一子，威严沉声道。
“不入其境，不见其世，命如蝼蚁，何知苍龙？”
白袍人微微一笑，倒也没反驳，从身旁曲水中取了杯流觞，畅快一饮而尽。
“那走投无路的少年，你且过来评上一评。”
董川听到之后，眉头一皱，却也没多说什么，走上前去，抱拳行礼。
“孤江董川，见过两位前辈。”
黑袍人置若罔闻，只有白袍人挥了挥袖。
“不用行礼，你且来评一评这一局神机棋，白子本座，黑子是他，你看看，三步之内，谁人投子乞降？”
董川凝眸看去，却感到一阵冲天杀伐戾气扑面而来，差点将他震飞出去！
强行咽下口中鲜血，眼中流下两行血泪，董川却没有放弃，奋力看向棋盘。
白子如龙如盘网，黑子困守一角，困龙再难升天，三步之内必被白子截杀而亡。
董川看向两人，老老实实将眼中所见告知两人，说罢便闭目调息了起来，再听不见外界一丝风吹草动，这一盘修行大棋，已经让他心神几近枯竭，这还是大局已定之局，如果让他推演，走不出五步他便必死无疑。
白袍人朗声一笑，执子看向黑袍。
“如何？还需最后的挣扎么？些许残念，这么多年，早就该归于尘土，何必还要出来兴风作浪，去伤害你深爱的土地，还有曾经的子民呢？”
黑袍人伸出枯如槁木的双手，叹息了一声。
“长刀难斩，野火难烧，我心不死如天边皓月，称帝数百载，几多遗憾，何其遗憾啊。”
说罢常笑一声，倒也洒脱，兜帽脱下，露出一张满是风霜也不减威严的脸。
看向白袍。
“青璃，数十年来，镇压本帝残念之王座不知凡己，却难有如你这般，让朕心中生出无限遗憾者，呵呵，真是可惜，旧日弥天，今日黑日，现在的我，也会是以后的他。”
青璃摇了摇头。
“黑日巨神有朝一日也可能会落到您这番境地，可惜您看不见。”
弥天又是一笑。
“如若真有那天，朕希望是你。”
青璃听闻此言，却自嘲的笑了笑。
“不会是我的。”
青璃言罢，衣袍一震，起身拱手，看向弥天。
“遗言已尽，于天刻道，神机天榜天道境第二，剑王青璃，请真源圣显弥天神，上路。”
弥天自嘲地笑了笑，挥了挥手，一个人走向远方，直至他的背影完全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