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讲座
3月，天地万物生发之时，原闳识带着工作室的人到江介进行安泊城城门楼的复原工作，项目给安排的酒店离江大不远。
原闳识还没开展工作，先收到了江大的讲座邀请。讲座面对的是大一到大四所有建筑学院的学生，在明礼堂举行。
311的人听说是原梾的爷爷，下午第一节课后，早早地去了明礼堂。来人很多，几人往后排去时看到了李星汉和他的同学，开心地招了招手。
原梾寻了座位刚坐下，萧行来了信息：给我和高畅然占位，下午没课，我也要去给爷爷捧场！
原梾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原闳识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原闳识穿着白衬衣外加深灰开衫毛衣很显儒雅，坐在场中央打开投屏时，礼堂里想起了掌声……
“各位同学下午好，我叫原闳识，今天受邀来给大家分享一些我工作中的经验之谈，算是一个乡镇建筑师的自白。”原闳识看着台下满座的学生，问道：“你们都是学建筑的吗？怎么这么多人？”
台下学生：“不是，历史系的。”“新闻系。”“土木工程。”
……
“哈哈，看来有一部分人是来听我讲故事的！那我就从我接的第一个项目说起吧，鸣屋山旅游小镇有去过的同学吗？”
台下有人喊有有人喊没有。
“鸣屋山在未开发之前是个古村落。”原闳识展示了一些当时拍的古村落的照片继续：“当地农民在开荒时挖出了一处古镇遗址，规模不大，但历史极其悠久，可追溯到战国时期，还出土了一批青铜器，所以当地政府准备把这个古村落建成一个特色旅游小镇。当时的村子人口外溢严重，年轻人几乎都外出务工了，村里仅剩年纪较大的老人。我接到项目后，就和我的同事陆怀恩去鸣屋山一带考察，每天走村串巷，访问农户。当地的民居有非常强的地域特色，虽然很破旧但就地取石，十分匠心独运，大家可以看照片中层层叠叠的片石，看似随意堆叠又颇有规律。而且建筑群布局很好的利用了沟、岩、河等自然环境。现在鸣屋山小镇的民居便在此基础上创新设计而来。
在访问农户时，我和老陆又发现当地的鸡很厉害，看着和我们平常见的公鸡并无二至，但极具攻击性！”
原闳识打开一张照片，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抱着他的腿，白嫩的小脸哭的梨花带雨的，一旁一只雄壮的公鸡炸着毛……
“这是我八岁的孙子，出于好奇看了这只鸡一眼，就被追着跑了几百米，我孙子和这只鸡打架最后没打赢！”
台下学生哄笑，311和508的众人认得出照片里得哭的可怜兮兮的男孩正是原梾，豪无同情心地跟着乐起来，原梾简直羞得想当场失忆，拿了书挡了脸。
萧行凑到耳边：“小时候长得真可爱！”
原梾悄悄踹了他一脚。
“当然村子里的鸡不都是这样，基本是没攻击性的。有一天我在半山腰考察时又碰到了把我孙子欺负哭的这只鸡，它和黄鼠狼在打架，你们猜最后谁赢了？”
台下：“鸡！”
原闳识翻了下一张照片，大公鸡还是炸着毛勇斗黄鼠狼，黄鼠狼身上已经血迹斑斑，往下拉的一张照片中黄鼠狼已经横死。
“没错！我们猜这多半是只斗鸡，肥壮且厉害无比，但跟常见的斗鸡又不太一样。我们并不清楚有什么渊源，直到出土了一件文物，斗鸡石鼓。经过考古才知道一直到宋朝，此处都是斗鸡之乡。
鸣屋山有很多野鸡，经过驯化与杂交，才成了现在个头又大又壮的鸡，很多已经没有攻击性了，肉的味道要比别处鲜美筋道。除去古镇遗址，建设鸣屋山旅游小镇项目时，我们设计了镇上现在颇有名的巷子——神鸡巷，有一道美食‘斗黄狼’因此得来。”
原闳识打开现在热闹非凡的鸣屋山小镇，继续道：“小镇项目打造很成功，很多年轻人返乡在鸣屋山养鸡创收，政府修了路又带动周边乡镇产业形成了生态种植养殖经济文化圈。我们的建筑设计也第一次获奖。我们在进行鸣屋山建筑创作时，很多人分析它的成功在于它的设计承载了地域印记和可记忆的历史文化，你们有什么不同的观点吗？”
台下学生举手，旁边递了话筒：“古镇遗址的挖掘带动了旅游业，游客又成了小镇的推广大使。”
原闳识笑道：“也是一个原因，但大家分析多处历史遗迹可以发现，遗址是最不受欢迎的旅游景点。”
原闳识喝了一口水，继续道：“建筑本身是为广大老百姓服务的，在进行建筑创作时一定要弄清楚你的服务对象，这是最基本的前提。然后它要解决民生，解决宜居，在此基础上完成对历史记忆、文化美学的传承，这是它成功并被广泛认可的最根本原因。
有人问过我和老陆，我们的特色旅游小镇每个都有鲜明的特色且不雷同，是怎么做到如此丰富多样的设计的？灵感从何而来？灵感从我们每去到一个地方上山下乡，访问无数民居而来，它们通常有利用环境、处理环境极其丰富的手法和技巧，同时你要从中提炼出它的文化性。你要综合分析和考量乡镇性质、规模大小、经济状况、自然条件、生态环境、历史文化、民俗风情等等，还需要政策上的支持，一定程度上你的设计是带着镣铐跳舞，但只有这样的建筑创作才能成为物质和精神文化的载体。所以我建议学建筑的同学要多出去采风多出去走走，学校只能教会你们系统的学习方法，对建筑的深刻领悟一定是在不断观察生活与实践中获得的。”
台下想起了掌声，原闳识接着又分享了好几个案例，每分享一个会连带着有很多有趣的故事，还有许许多多课本里没有的历史知识与风土民情。礼堂人越来越多，一个半小时的讲座一点也不枯燥，其间互动频频，原闳识儒雅有趣，和原梾一样爱笑，是个十分吸引人的老者，一场讲座精彩至极，讲座结束311和508一众人成了老头粉。
最后一个环节是提问环节。
刘诚第一个大胆站起来提问：“我是景观系大一学生，想问一下您木坪乡森林图书馆的设计理念？”
“我是学古建筑修复出身，一直都很想为传统建筑做点什么。中国传统木架构建筑繁复已经不适应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但在乡镇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森林图书馆是利用周围自然环境，在古典建筑木架构的结构体系上，用了斗拱摒弃繁复，结合现代建筑的功能和形式，化用一体设计出的，它其实是传统古建筑的一种创新，近几年出现的各种新中式建筑也是传统建筑的创新和发展，受欢迎的根源是文化认同。”
“我是大三的学生，很喜欢中国古建筑，您觉得传统建筑该如何创新和发展？”
原闳识沉思一会道：“传统建筑的发展不能一味仿古，复古，要在现代语境下去做创新，要对传统文化认真深度地挖掘，然后摒弃和继承。我们要从各种建筑形式中取其精华，为我所用，不囿于形式，不拘泥一家，融会贯通，才能构建出新的建筑文化。比如中式园林建筑，传统造园的立意、布局、手法被国内外建筑广泛借鉴，因为园林建筑中凝固了我们的绘画和文学，中国古画讲究意境，意境使它充满诗情画意，基于此加上符合现代人的美学设计，使得中式园林建筑得以被广泛喜爱且不只限于国内。如此传统建筑才能得到很好的继承与发展。”
萧行举手拿了话筒：“原爷爷，我叫萧行，想问您有关注过信息时代对城市与建筑的影响吗？”
高畅然低声骂道：“臭不要脸！”
原闳识望向萧行，同时一眼看到了坐在旁边的原梾，笑道：“你们跟我孙儿一般大，喊我一声爷爷不亏！”
“这位同学提的问题非常好。信息时代带来显著影响就是智慧城市、城市大数据还有智能交通的出现，信息技术一定会和建筑技术深度融合，但他本质是技术的变革，对建筑学本身影响不大，技术不会思考。信息技术倒是跟城市规划息息相关，在座的有很多规划系的同学吧，这位同学的问题对你们是有很大启发的，要注意两个学科的融合。”
汪彦辰起身提问：“现在基本电脑绘制平面图、建模，还要不要学手绘？”
汪彦辰说出了很多苦于手绘学生的困惑，附和道：“是，我们也想问。”
“不论用什么制图，手绘是培养思维和美感的一个途经，它也有其它形式代替不了的设计表达。手绘可以不用做到极致，但依然是建筑系学生的一个基本。”
原闳识穿过人群望向原梾，笑道：“刚刚提问的同学，旁边的这位同学有没有想问的？”
众人看向他们，除了311和508几人，其他人并不知道原闳识和原梾的关系，原梾只好站起来拿了话筒做为一个学生问道：“我想问您如何成为一名好的建筑师？”
“时间快到了，我就以这位同学的问题结尾吧！好的建筑师要具备多种知识和技艺，除了专业知识要扎实，还要懂文学、历史、绘画，还要有一定的哲学思考，所以日常学习和生活中要用建筑的眼光去广泛涉猎各种门类的艺术，这些东西很多时候会成为你的灵感来源。建筑有它生活的场域，建立在真实生活经验的基础上，才能表达出建筑最好的状态。跨入这个行业要做好终身学习的准备，我已经是个老古董了，活到现在仍觉学无止境，时常觉得力不从心，你们这一代学子，即承袭了我们文化精神的独特性，同时又具有全球化视野中的普世价值体系，我相信在你们手中可以创造出灿烂的建筑文化，用一个个优秀作品装点我们的家乡、城镇，圆我们的美丽中国梦！”
台下掌声雷动，讲座结束后原闳识退到了后台，原梾一行人随着人群往礼堂出口去，萧行悄悄对原梾说道：“算不算见家长了？”
原梾侧身挡了其他人的目光，悄悄掐了他一把，萧行嘴角忍不住地勾起来，心里无比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