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道理我都懂

    次日清晨，于禁便到萧家义兵驻地巡视一番。待到巳时萧啸步出营帐，于禁方才上前见礼。

    只见于禁面色肃整，道：“唐侯好生逍遥，大军即将出征，身为首领，却大梦不醒，此时方才出帐。若贻误军务，恐愧对国相。”甫一见面，便出言嘲谑。

    萧啸心头暗笑，这于禁果然“威严毅重”，不太好相处，自己只不过睡了会懒觉，出营迟了些，便被其以此缘由怼了。不禁正色道：“文则兄言之有理，吾下次不敢再犯。”

    见萧啸立时服软，承认错误，毫无反驳之意，于禁反倒一愣，大为出乎意料，仿佛一股子猛拳打在棉花上，没了卸力之处，待沉静了片刻，方才叹道：“唐侯确有贪睡晚起之资本。禁适才巡视义军，军容齐整，精气良足，可称精锐。寻常州郡之军，亦赶之不及。”说罢，又道：“国相令午时出发，此时倒也不急。”

    萧啸听到于禁最后没来由的一句，似有替萧啸辩解贪睡之过，不禁有些意外，心头暗笑，口中却道：“文则兄过誉了。”

    于禁又道：“适才巡视营中，听闻众军皆称唐侯为‘少帅’，禁便以此相称，不知可否？”说罢，又问道：“‘少帅’之称，其中可有缘故？”

    萧啸笑道：“文则兄称呼便是。啸此次领族中家兵而来，恐众只依族规，不服军纪，是以令众家丁在军中以‘少帅’相称，以肃军威。”说罢，又道：“文则兄此次前来协作，不若领个‘副帅’之名，以便领军？”

    于禁摇头道：“萧家义兵，自归少帅统领。国相有命，令禁此来，主行协作之事，避免少帅兵马与济北兵马滋生不睦，并通联两方，共讨国贼董卓。”说罢，又顿了一顿，继续道：“若少帅行事端正，禁必不言及其他。”

    萧啸拱手一礼，道：“还望文则兄多多指教。”于禁回礼，只道“莫耽搁了午时出征时辰”，便不言其他，转身而去。

    萧啸正返身回帐，只见帐门内一名卫兵伫立在侧，见到萧啸进帐，不禁掩口而笑。萧啸见此，没好气道：“笑甚么？”

    只听卫兵直言道：“想不到四郎也有被人嘲谑的时候。”原来这“卫兵”，正是随萧啸出征的董静。萧啸此次为带董静随军，不得不为自己安排了八名近侍亲随，董静自然便是其中之一，其他七人便是大力、大勇以及从夷洲带回徐州的信得过的老人。萧啸所谓的信得过，自然都是将他们都与自己搭建了“忠诚”羁绊，绝不可能背叛之人。所以当初萧啸才会答应带董静随军出征。

    见董静奚落自己，萧啸正色道：“晚出营帐，本是不该。于禁所言，本就在理。我当场承认过失，有何可笑之处。”

    董静笑道：“是是是，四郎明辨是非，知错能改，直承过失，真是当世之典范。”赞罢，却又歉然道：“四郎今早早已醒来，若不是怕吵醒静儿，也不必为于禁所嘲谑。”说罢，不禁俏脸一红，只因此语太过暧昧。

    原来，萧啸怕董静在军中不便，便令其每夜值守主帅营帐，待至夜深之时，再将董静就唤入帐内休息。至于寝睡安排，当然是董静睡床，萧啸睡地。今晨萧啸早已醒转，不过见董静酣睡正香，是以未出营帐，待及董静好梦而醒，萧啸再出营帐之时，却被守候在外的于禁戏谑一阵。是故董静心怀歉然。

    萧啸见董静面有歉意，又连忙安慰两句，方才令董静心境转愁为晴。

    董静又埋怨道：“这于禁好生不会做人，四郎不过晚出营帐，又不是耽误甚么军机大事，便当面出言嘲谑，对你这个义军主帅尚且如此，若换做他人，恐怕更有是非。”

    萧啸叹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于禁本身品性如此，也怪不得。好在乃是出于公事，且当面而言。或换作私心甚重，且有人后言语搬弄是非之人，才是最为惹人厌恶。”

    董静奇道：“听四郎之意，竟是还颇为欣赏于禁如此作为？”

    萧啸笃定道：“当然。我一直认为：若是有人能当面为你指出错漏，帮助修正自己的言行，令自己不断完善和提高。那这样的人，便是值得深交的良师益友。于禁于文则，便是这样的人。”

    董静沉吟片刻，眼色一亮，轻轻吟道：“以水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四郎，你在以于禁为镜。”

    萧啸笑道：“正是。”说罢，问道：“你怎知这三句话？”

    董静道：“伯母时常念叨，当年你以此三句话，惊得在家做客的卢尚书跌坐当场，而后非要收你为徒。伯母每每谈及此事，便掩饰不住为你骄傲之色。”

    萧啸叹道：“那都是十年前的事啦。”

    董静忽然正色问道：“四郎，你到底是甚么人？”

    萧啸突见董静正色发问，心中暗暗一惊，反问道：“静儿怎有此问？”

    董静转而眼露崇拜之色，道：“四郎十年前便可道出如此深含哲理之言，让当世大儒卢尚书惊叹不已，务求收你为徒。我时常想，你是不是神仙下凡，受天帝所命，降临凡间拯救苍生。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神奇之事，出自你身。你所言所做之奇事，换做旁人，便是终其一生做得一件，已是夺天地之造化，然而你却有如信手拈来，随意而为，为之必成。”说罢，又低语道：“有幸结识四郎，静儿此生无憾矣。”

    听得董静最后一句低语，萧啸柔情顿起，牵起董静双手，轻轻抚握，道：“有静儿在旁，我心甚安。愿你我此生，生死不离。”

    辨得萧啸之言出自肺腑，董静心潮澎湃，不禁近前贴面一吻，瞬间面色绯红，逃也似得出了营帐而去。

    萧啸微微一愣，心头却自暗歪想：待征讨董卓结束，返回兰陵，一定要问问老爹、老娘在生我的时候，有没有天降祥瑞，这样才好解释自己是神仙下凡，受命解救苍生。

    还待歪想，近卫却报戚铿来见，萧啸便命戚铿入帐，只见戚铿气鼓鼓的入得帐内，道：“公子，那于禁···”

    戚铿见萧啸面露不善，慌忙改口道：“禀少帅。”

    萧啸方才道：“甚么事，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戚铿道：“那于禁，命咱们半个时辰内收拾营帐，前去西城集结。咱们现在东城外，一万大军整肃兵马，还要赶到西城，半个时辰哪里够。而且此时距离午时，尚有一个时辰，何须提前半个时辰早到。我便向他讨个人情，让他改改命令，延长半个时辰，那料他直接命令‘限时达到，迟得半分，军法处置’。”说罢，又恨声道：“这不明显是刁难咱们，想给我们下马威么。若不是少帅昨夜有交待，我早就槌爆他了。”

    萧啸笑问道：“然后呢？”

    戚铿闷声道：“于禁搬出军令，我自然令手下迅速行动。”说罢，又道：“萧家之军，乃是我一手训练，若全速行动，不肖半个时辰，便会赶到西城。到时候让于禁好好见识见识咱们萧家军的实力，涨涨见识。”

    萧啸笑道：“既然已经执行军令，那你还在这里抱怨。”

    戚铿恨声道：“少帅你没见当时于禁那副嘴脸，反正我是越想越来气。”

    萧啸道：“按我估算，于禁是想试验我萧家军的行动力，是以故意颁此军令。否则以后敌人来袭，你难道还要对敌人喊：多等我半个时辰么？”

    戚铿气呼呼道：“公子，道理我都懂，反正我现在就是看不惯那于禁，以后别把我和那丧门星编派在一路。”说罢，气冲冲的出帐而去。

    萧啸不禁暗叹：这于禁，人缘果然不是一般的差。才一天，就闹得“将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