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谁是好福气
她撑着额头,神情惫懒,“念。”
修竹颔首,温润如钟磬玉泉的嗓音缓缓道:“陛下于申时下旨褫夺了萧贵妃的封号,贬为嫔位。”
“嫔?”姜盛月嗤笑出声,“本宫那父皇可当真是个痴情种。”
到了这种地步,竟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将人打入冷宫,而仅仅只是降了位份。
舒亲王亦是面容微冷,沉声道:“既是不痛不痒的处罚,那今夜她怕是不会再有动作了。”
“不。”姜盛月自榻上起身,微微眯起的凤眸中似凝结着冰霜,以至于出口的每一个字都锋利如刀,“今夜,她必死。”
话落,她当即下令,命人将九皇子送往储秀宫。
“公主想做什么?”舒亲王问,心思缜密如他也猜不到此举的用意。
姜盛月斜了他一眼,眼尾薄红愈重,也愈加妩媚动人,“你猜猜,一个独占夫君宠爱几十年的女子,乍然听闻夫君去宠幸了别的女人,会如何?”
会如何?
那必定是山崩地裂,无异于晴天霹雳。
且前头还有一道降位份的圣旨,心情在大起大落之间冷不丁受到这种刺激,怕不是要疯。
舒亲王蓦地背脊一凉,只觉得后宅中的手段,当真不比朝堂的勾心斗角逊色半分。
甚至,还要更加阴毒。
吩咐完,剩下的便是等待。
姜盛月又靠回软塌中,微微阖起双眸。
舒亲王喊停了歌舞,席间渐渐安静下来。
柳烟数次望向修竹,半晌后终是轻移莲步,行至他身侧,轻声道:“小女子听闻先生书法一绝,想请先生帮我看一幅字。”
修竹前身虽也沦落烟花柳巷,可因才情过人,名声不比一些成名学士差。
只是进了公主府后,他便再不露面,如今更是下意识便想拒绝。
“此乃董平先生的墨宝,只是我不懂分辨真伪,还请先生帮忙。”柳烟看出他的意图,再度出声请求。
修竹为难,垂眸望向榻上的姜盛月。
姜盛月似是醉了,又似只是在假寐,眼睛都未曾睁开,只摆了摆手,“去玩吧。”
慵懒的语调,带着一丝宠爱,又像是在对待孩童一般。
修竹抿了抿唇,眸底划过一丝失落,这才躬身退到另一侧的书桌前。
“先生,请过目。”
柳烟大喜过望,连忙将珍藏的墨宝拿出来,铺在桌上方便修竹品鉴。
而修竹出身世家,于书法一道确实极有造诣,只一眼扫过去便出声道:“此乃赝品。”
“怎么会?!”柳烟禁不住惊呼,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依旧没察觉出破绽。
修竹见状,便抬手帮她指了出来,“这处,还有这处,笔触略显滞涩,走向也与东平先生的习惯相悖。”
“原来如此……”闻见这般细微处见真章的判定方式,柳烟总算死了心,面上难掩失落之情,同时心中也愈发钦佩起面前的男子,“修竹先生不愧是南音第一才子,小女子昔日……”
她话还没说完,桌前的人却是调转了方向,脚步略显匆忙往外间走去。
所去的方向,直直便是盛元公主所在的方位。
“殿下可是头疼?”修竹行至榻前,俯身询问姜盛月。
方才他一心二用,其实一直关注着这边。
闻声,姜盛月微蹙的眉心又紧了一分,“嗯。”
这一句应答,令修竹浑身清冷的仙气都染上了世间柔情与怜惜。
“那我给公主按一按。”
姜盛月无可无不可,只松懈了力道,将脑袋靠向对方膝上。
连着数日熬夜,她这尚且年轻的身子遭不住,几杯酒下肚后,便有几分难受。
“等待会回府,让碧萝备些醒酒汤。”修竹边说边放轻指腹的力道,恰到好处地为姜盛月按压太阳穴。
雅间内众人的视线不由都移了过去。
书桌前的柳烟更是满脸复杂,望着那双能书写出铁画银钩,价值连城墨宝的手干起了伺候的活,且男子脸上非但无半分不愿,反而只有满满的柔情似水。
这哪里是坊间传言的盛元公主巧取豪夺,倒像是面对意中人的细致与讨好。
若在前几日,她打死也不信名满天下的南音才子会甘愿成为某人的后院男宠,可见识过其膝上女子的容颜与气魄,她如今竟有些理解了。
舒亲王本想玩笑几句姜盛月的好福气,可不知怎的,瞧见修竹怀中眼角绯红的她,又蓦地什么都不想说了。
到底是谁好福气,倒也说不清了……
半个时辰后。
正当姜盛月昏昏欲睡之际,屋外传来了消息。
“殿下,宫内来信,萧贵妃动手了。”修竹放低了声音传入耳中。
姜盛月缓缓睁开了眼眸,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她起身,拉回滑下肩头的半罩衫,宽大袖口下两手朝内一拢,面容冷肃,“进宫,救人。”
“是!”
众人领命。
叮铃铃。
悬挂在马车边缘的缅铃发出稍显急促的脆响,在一众士兵铠甲的脚步声中裹挟着几分突兀。
车驾在东华门被禁军拦住。
今夜恰好了禁军统领守防,瞧见一大批府兵涌过来,马车标识挂着的公主府牌子,不由面色一紧。
“不知盛元公主殿下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本宫要去后宫,看看萧贵妃。”车内传来女子略显含糊的轻柔嗓音。
但辨其音色,确定是盛元公主无疑。
禁军统领沉着一张脸,在门前寸步不让,“宫门已落钥,公主殿下要探望何人,还请天亮再来。”
遭到拒绝,车内安静了片刻,旋即一根青白细玉的手指挑开车帘,在深夜火把的映衬下,姜盛月带着红晕的容貌近乎妖冶般显露出来。
“若本宫说不呢?”
这一看,便是喝醉了。
禁军统领悬着的一颗心蓦地松懈了下来,继续好言规劝道:“公主殿下,贵妃娘娘今日已被降了位份,现下怕是已经歇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他故意说出降位份一事,便是为了安抚姜盛月消气。
只可惜哪壶不开提哪壶,姜盛月非但没息事宁人,反而冷笑出声,“呵,本宫被她害得进了大理寺,府中闹得鸡飞狗跳,她便只是降了位份,是把本宫这个先帝亲封的公主当成死人了吗?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