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三只手
姜盛月一路疾驰,这会儿口渴得厉害,便行至桌案后坐下,端着茶盏慢慢品了起来,待喝完才出声淡淡道:“纸上写的什么?”
容玦已坐到了桌边,那张细长微卷的字条便搁在手边,他也丝毫没有窥探了机密的心虚,回答得也很平常,“上午陛下要处斩萧承平,下午他便被人毒死了。”
果然。
姜盛月长舒出一口气,毫不意外,只轻嗤了一声,“动作倒是快。”
容玦虽待在府里,但也并非对近日风云一无所知,短短瞬息之间的功夫,也明白过来姜盛月最近的动作,以及今日之事的蹊跷。
他垂眸按了按字条边缘,冷静道:“背后之人想在公主与萧家之间坐收渔翁之利,公主可有头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代表这人与前两者都是对立的关系。
“呵,那可太多了,本宫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姜盛月靠进椅背,事已至此,也不想再多做改变,反而饶有兴趣问向容玦,“容大人觉得可能是谁?”
能够在她跟萧家的眼皮底下,于昭狱中将人置于死地。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情。
她有些好奇,聪明如容玦,能否在初出茅庐之际便从一片混沌的朝堂局势中分析出一二。
当然,她私心里并不相信对方能给出多靠谱的答案。
只是,容玦思索半晌后,说出了一个叫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公主以为,舒亲王如何?”
“什么?”姜盛月一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会觉得是他?”
“在下与栖霞县主昨日去了京郊马场,听闻那块马场与乌衣阁皆是舒亲王的产业,此外连同萧三公子平日喜爱的赌坊也不例外。公主搜集萧三公子不法罪证时,舒亲王必定是会察觉到的。”
听他细细剖析开,姜盛月原本错愕的神情也渐渐收敛,“舒亲王沉湎享乐,是与本宫不相上下的二世祖,他未必会探查这些。”
“公主所说极是。”容玦也不反驳,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姜盛月一眼。
姜盛月被他看得莫名涌起一丝心虚,于是转移话题催促道:“还有呢,继续。”
好端端扯自己身上作甚。
她暗暗嘀咕。
容玦也顺着她,继续举证道:“退一万步说,便是舒亲王不关心这些。那大理寺平日里铁桶一般,洛尚书御下极严,况且关的还是萧家的长房嫡孙,手下的人要混进去下毒,怕是千难万难。”
这点,姜盛月也想到了。
便是晓得舅父的秉性与大理寺的管理机制,她才放心将萧承平这颗棋子丢进去不管不问,只顾着在前边跟萧家斗智斗勇。
所以才在见到行令旗的那一刻,如此震惊。
如今细想,整件事确实透着诡异。
“你的意思是说,这毒不是在大理寺下的。”姜盛月当即琢磨出他的弦外之音。
容玦微微颔首,“在下不才,幼年在金陵遇到过擅长毒术的山野怪人,对方便是以香药人,能使人不知不觉或死于睡梦,或嗅着随身携带的香囊在十几年的浸染中渐渐衰弱。萧三公子流连花丛,十日里有七八日都在脂粉堆里混着,要下药并非难事。”
“慢性发作的毒……”姜盛月咀嚼着这几个字眼,想起那些后宅妇人确实精通此道,连在禁宫之中,她亦有几个尚在腹中的弟弟妹妹遭了道。
“公主若想一探究竟,命人去闻一闻萧三公子的衣裳便知。”容玦见她不言不语,还当她不信,便开口提出佐证的办法。
姜盛月却抬眸颇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必了,时候也不早了,容大人该回去陪陪家中老母与幼弟了。”
彼时两人身体已经换回,窗外已是二更天。
容玦被看得莫名,却也没赖着不走,起身行礼告辞后,便一路回了自己家中。
容府并不远,只是隔着一个坊市,绕起来费点功夫。
姜盛月平日里身娇肉贵,自是不肯自己走,如今容玦夜间避开宵禁的巡逻禁军也只用了一刻钟便回到自家后院。
翻墙进去时,他还以为没人,结果刚一落地,扭头见到容止衡歪着小脑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作甚?”
他假装无事发生地蹙眉问道。
容止衡慢吞吞起身,唤了声‘大哥’后道:“我今日也是蹲在此处院外打隔壁的小胖,那时便发现墙上有脚印,怕家里进了贼,所以想趁着天黑蹲点瞧瞧……”
不曾想小贼没蹲到,倒是把自家大哥给逮到了。
容玦:“……”
他就不该多此一问。
可听到自家平日里最为温吞乖巧的弟弟打架,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事情经过。
然后就听说了某位公主殿下堪称离谱的育儿经。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小孩敏感,容止衡更是打小就看人眼色长大,轻易就看出了白天的大哥与夜里的不同,心中不禁忐忑,“是我今日揍得不够吗?那我明天再蹲他一回。”
容玦:“……”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说点什么,免得自家弟弟长歪了。
可转念想到姜盛月的处境,又觉得皇家高高在上的公主都难免卷入争斗,更遑论他一介小官,如何能大包大揽保证日后一定能护得住家人呢?
于是他俯身摸上弟弟的脑袋,头一回没摆兄长架子,微微笑道:“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最好下次别让自己受伤,因为无论是报复还是其他,伤在自己身上,终究是会疼的。”
若是他,一开始就不会给敌人出手的机会。
容止衡年纪尚小,也读不懂其中深意,只懵懵懂懂地点头,“那我下回还是先跑。”
“嗯。”容玦揉了下他的脑袋瓜,“行了,早些睡吧,明日起习武不可懈怠。”
言罢,目送着小孩进了屋,他才返身回了自己屋内。
因着容止衡的话,他一边关门一边脑子里还能想象出姜盛月盛气凌人教小孩阴谋诡计的模样,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
只是下一瞬,看到榻前摆放的寝衣,他便记起了临行前姜盛月那个怪异的眼神,心头微微一凛,几步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按着记忆找到萧承平出事那日所穿的衣裳。